显眼的大红喜字张贴在褪色的纸窗上,屋内烛火飘摇间,一大一小两道影子面向老妪叩拜。
“一拜天地——”
纸人司仪僵硬的面庞上涂抹着廉价的腮红,毫无高光的双眼注视着眼前这对新人,口中嗓声毫无顿挫,平淡的吓人。
披着红色盖头的少女身子一抖,手执红绸的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新郎”。
那是一只有如板凳大小的黑猫,一蓝一绿两只眼眸尽显妖冶的同时,也人立而起,用前爪抱着红绸与她一同俯身下拜。
“——二拜高堂。”
少女与黑猫再度下拜,纸人司仪口中嗓声变得尖锐,屋外晚风呼啸,吹得窗棂哗啦作响。
“夫妻对拜!!”
少女僵硬转身与面前的黑猫对拜,这一拜就代表她从今往后要委身于一直畜生,再无脱身之日。
可是,自己父亲残疾,母亲痴傻,自己下面还有六个弟妹,想要拉扯他们长大,自己这个做长姐的就必须要为全家人挣出一条活路来。
就算是委身畜生,给一只猫做妻子。
她也要忍着,要咬牙挨着。
少女直起腰身的同时,又听见纸人司仪口里传出让她如坠冰窟的话语。
“礼成天证,送入洞房。”
纸人司仪这是向着主位的老妪弯腰,“老夫人,时辰到了,该进洞房了。”
端坐在八仙椅上的老妪面色死灰,双眼毫无生气,更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沉沉暮气。
然而,这老妪半张脸庞爬满皱纹,半张脸庞长满细密的猫毛,一只人眼、一只猫眼里透出的光芒令少女如站针毡。
“嗯....”老妪嗓声沙哑,像极了老猫临死前的悲鸣,“入洞房好哇,入洞房好哇,我李家人丁凋零,到了我孙儿这一代更是只有他一根独苗,合该早些入洞房,多生些崽子,壮大我李家的门楣。”
老妪双手撑着八仙椅扶手,僵硬缓慢的直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来到少女新娘身边,枯瘦如鸡爪的手上生着细密的毫毛,指甲尖锐无比,恍若弯钩。
当老妪的手攥住少女新娘的手掌的时候,少女新娘身子就是一抖,险些尖叫出来。
这不是活人的手,这是死尸才会有的手。
冰冷、死寂、毫无生机,像是攥着一块烂木头。
“好孙媳,我李家今后就靠你了。”
少女新娘缩了缩肩膀,发出蚊呐一般的轻哼声。
“嗯。”
“这镯子——”老妪从手腕上褪下一枚带着血丝的墨色玉镯,套在了少女新娘的手腕上,“是我当年成亲时,他太奶奶送我的,现在是你的了。”
“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主母,可勿要懈怠。”
“我...我省得的,老...老夫人。”少女新娘哆嗦着开口,结结巴巴的模样逗得老妪咧开嘴巴,露出口里一半人齿一半猫牙,老妪望向纸人司仪,“你看看,新娘子害羞了。”
“毕竟是新妇,害羞是难免的。”
纸人嗓声平平,脸上泛起的诡异笑容让少女新娘想要逃。
“进洞房吧,进去吧。”
老妪松开少女的手,目送自家孙子与孙媳步入洞房,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今天,我李家终于是要有香火传承了。”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咱们家门楣广大,指日可待。”
“就你嘴甜——”老妪发出呵呵笑声,嗓声尖锐的恍若小猫哭嚎。
少女新娘硬着头皮与黑猫走入洞房,随着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她的双腿已经沉重如铅,不知道怎么迈向那张简陋的婚床。
“哎,可算是结束了。”
黑猫把手里的红绸一丢,人立而起的他改为四肢着地,用力伸了个懒腰,引得少女新娘身子一阵哆嗦。
“让我瞅瞅奶奶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黑猫几步跳上婚房的八仙桌上,上面有鸡鸭鱼肉、时鲜果蔬,更有一壶交杯酒摆着。
“哎,可饿坏了我了,一大清早就被薅起来忙这忙那的,片刻不得清闲。”黑猫拧下烧鸡的鸡腿塞进嘴里撕扯起来,嘴巴开合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这让少女新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饿吗?”黑猫看向少女新娘,少女新娘刚想说不饿,可她肚子里发出的悲鸣就揭穿了她。
“饿.....”少女讷讷点头,黑猫扯下另一条鸡腿,递向少女新娘,“那就来吃点,别拘谨。”
“毕竟——”黑猫叹息一声,“以后咱们俩就得过日子了。”
“真是的,让我做一只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小黑猫不行吗?”黑猫嘴巴里埋怨无比,“闲的没事去尼姑潭调戏一下那几个淹死鬼,再去枯骨林里逗弄那些吊死骨,偶尔还能去乱坟山上捡点儿小玩意儿。”
“再不济,也能去贵妃坟哪里去和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老贵妃说说话。”
黑猫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惆怅道:“快乐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少女新娘听得头皮发麻,黑猫说的这几个地名都是大凶之地。
尼姑潭淹死了不知道多少生灵,潭下骸骨堆积如山,在潭里冒了尖。
枯骨林中挂满吊死鬼,每逢起风时,满林枯骨摇晃恍若鬼蜮。
乱坟山是乱葬坟头堆积成山,山上僵尸无数,便是最胆大的人,在白天也不敢靠近分毫。
贵妃坟更是恐怖,前朝贵妃下葬之地,内里的贵妃和殉葬者都化为鬼怪,夜夜笙歌,还会拐过路人来吃。
最可怕的是那贵妃每日晚上都要在自己墓葬周围游荡,见人便问自己是怎么死的。
与上面那些绝地相比,一只黑猫说话已经算不了什么。
事实上,他们这些居住在新乡的人便是与鬼怪邪祟同居,白天新乡属于他们,夜晚新乡属于邪祟鬼怪。
“喂,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黑猫再度开口,“真的不饿?”
“我....我这就过来....”少女新娘紧张万分的来到桌前坐下,屁股只敢蹭着凳子边沿,黑猫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摇头,“胆子小的连红灯笼都不如。”
少女新娘一阵无言,红灯笼是一种特殊的邪祟,最喜晚上出没,逗弄凡人。若是运气好,还能让红灯笼帮着照耀夜路,只是红灯笼玩心重,很容易把过路人引去邪祟聚集地,变成血食。
“对了,你叫什么?”
黑猫把分给少女新娘的鸡腿摆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少女新娘低声道:“红药.....”
“哦,我叫李茂,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黑猫一脸随和,少女新娘扭头看向纸窗,窗外一片黑暗,时不时有尖锐笑声从夜空中滑过,令人顿感不安。
“是.....”红药收回目光,点头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