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如日，脚踏火龙，使得夏日越发难熬，更令空气扭曲成镜。
“还没进大暑，怎么就这么热了？”
黄三狼扯着自己的衣领，身上那股花椒大料的味道混合他身上的汗臭，变成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气味。
天气炎热，又不见凉风，使得黄三狼身旁三尺无人敢近。
便是李茂，也驱使着纸扎牛拉着车远离了黄三狼。
这黄鼠玩意儿，真的是毫无自觉。
可问题在于，他散发的味道越大，顾客却乐意上门。
“驱赶邪祟的？”掩着口鼻的男人来到黄三狼的摊位前，黄三狼懒懒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要多少？”
“来仨。”
“六两银子。”
“给你！”
男人拿了东西就走，也不讲价还价，黄三狼掂着银子，嬉笑道：“大哥，晚点下馆子去呗！”
“没时间，等会儿我还得带着我媳妇儿去趟老丈人家里。”李茂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黄三狼的邀请，便是没有去老丈人家的准备，他也不和这个黄皮子去下馆子。
无他，熏得慌。
没瞧见那客人连讨价还价都不干，买了就走嘛！
“也不知道大嫂娘家何处？”黄三狼看向红药，红药躲在李茂身后，李茂斜睨道：“你想干啥？”
“先打听一下，心里有个底儿，免得以后碰上了不认识，伤了和气。”
“她家在小虾村。”李茂张口就来，可马上他就看向红药，“说起来，你醒什么来着？”
“就姓红....”红药嗫嚅出声，“我爹叫红乔，是小虾村的樵夫，不过早年间误伐了打人柳，被打断了腿，又没有及时救治，落下了残疾，现在被人家喊做瘸子红，平日里靠着几亩薄田为生。”
“小虾村的红家...”黄三狼将红药娘家记下，“行，我记得了，回去了就说给家里的崽子听，让他们去认认门，省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小子倒是有心，”李茂这才露出笑颜，“等那呆子忙完了相亲的事情，你和他来我家，好好喝两盅！”
“行！”黄三狼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该死的天，我去弄点吃食降暑，大哥可要？”
“给你大嫂弄一盅冰酪，再弄些乌梅饮来给我们夫妇两个分着喝就行。”李茂甩了甩尾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自己在哪里吃，让伙计送过来就好，我帮你看着摊子。”
“行，那就全交给大哥了。”
黄三狼迈着八字步，跟个脑血栓三十年的大螃蟹一样离开，李茂也是连忙喘了几口气。
“这孙子可算是走了，终于不用调整呼吸了。”
“相公，这黄三狼叔叔....”红药欲言又止，李茂拍了拍红药的小手，“莫要担心他，那厮虽然纨绔不着调，可还是好邪祟，再者他们黄家人遍布新乡各处，有他支应一声，你们家平日里也会好过很多。”
“你相公我在回沿河还是有些薄面的，放心。”
红药讷讷点头，“多谢...相公。”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李茂笑着翘起尾巴，同时也看向摊位前驻足的妇人，“客官，要点什么？”
“俺听说你这里卖纸扎人，能烧了给先人用。”
“何止是能给先人用，咱们自己用都行呀！”李茂几步来到妇人面前，介绍道：“给先人烧纸人、纸马、纸屋舍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咱们家的纸扎，扎的牛能耕地，还不用吃草料，扎的人能看家护院，端茶倒水，也不用工钱，就多晒晒月亮就行，还有售后，有破损，有问题，全部给你上门维修。”
妇人被说的意动，翻出包裹着碎银的手帕。
“多...多少钱呐！”
“纸牛二两半，纸人三两。”
“二两半....”妇人数着碎银，李茂看出妇人很是踌躇，笑道：“当然了，您若是能给我家奶奶立长生位的话，倒是能给客官您便宜点，只是长生位需得全家日夜祭拜，香火不断，每逢初一十五上祭，不能间断，要持续三年。”
“长生位！”妇人眼中流露出意动之色，“摆长生位就能便宜点？”
“五十文您带走，长生位我准备。”李茂转身从牛车里面掏出一面排位，上面写的是——李氏常芳之位。
“行，那你给俺挑一头壮实点的。”
“好嘞，不过您得注意！”李茂笑容稍稍收敛，“长生位一旦祭拜，日夜香火不能间断，若是断了一天还好，可若是断了三天五天的话，那就别怪我上门拜访，好好说道说道了。”
“俺懂规矩，俺家里还供着黄大仙呢，哪里能不懂呢！”
妇人连连点头，双手对着长生位拜了拜以后，领着纸牛，抱着长生位转身离去。
李茂把五十文钱丢给红药，“收着吧，今天这第一单生意还算是不错。”
“相公，五十文送一头纸牛，是不是...”红药有些犹豫，李茂笑道：“咱们哪里会吃亏，那妇人若是日夜祭拜，咱们家能得香火呢。”
“你进了我家的门，以后就不要太在乎凡间钱银，香火对于咱们而言才是大头，若是香火够多，别说神位，就是阳寿都买的来。”
李茂安抚红药一番后，又开始等待新的客人上门。
正等着，忽然听到了喧哗声。
李茂和红药同时抬头看去，发现方才热热闹闹的集市忽然少了很多人。
妇人把孩子抱在怀中，快步便往家赶，男子急忙抄起趁手的家伙，如斧头菜刀别在腰间。
适才还在吃饭的人，呼啦一声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店家欲哭无泪。
“六扇门来了！”有人叫道。
所谓六扇门，指的就是衙门。
县衙的正门一般有六扇门板，所以在县衙当差的，被人们戏称六扇门。
红药脸上浮现出惊慌之色，身体颤抖间，也是握住了李茂的尾巴。
显然，对于她来说，六扇门远要可怕于邪祟。
李茂注意到红药如此模样，心里暗叹一声。
新乡人相较于邪祟，还是更惧怕官府。
邪祟还能说说理，可官府那真的是——县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官府苛政严税，猛于虎，厉于鬼，于民而言，危害更胜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