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是夜,东宫。
朱标手里捧着一卷奏疏,手里的朱笔打着圈圈。
常美荣怀抱着朱雄英,走了上来。
“殿下,亥时了。”
“按照太医的叮嘱,这个点就要熄灯就寝了,把奏疏收起来吧。”
朱标闻言,却是摆了摆手。
“近来政务繁忙,一堆事儿要处理。”
“小橘子一口气打下了北元,这一块肉的确是肥肉,但却没那么好消化啊……哎。”
他正冥思苦想着,要派遣哪些人去管理呢。
做领导,就是管理的艺术,只要在关键的岗位上用对了人,那就可高枕无忧。
可这‘调兵遣将’,本就是个难题。
“你老是这样,身体又要变差了。”
常美荣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愉。
朱标似是感受到了妻子情绪的低落,旋即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眼笑道:
“好了好了,我再拖两炷香时间,好不好?”
“两炷香而已,很快的……雄英睡着了吗?”
常美荣点了点头,可脸上的不愉之色却依旧是没有消散。
“怎么了?”
“今天去母后那……不开心了?”
朱标心思细腻,一下就猜出了常美荣情绪低落的原因。
“……嗯。”
常美荣眼眶微红,有些委屈的道,
“父皇母后,都更喜欢长生,对我们雄英……却总是爱答不理的。”
“我承认,长生是比雄英可爱了那么一点点,也机灵了那么一点点,嘴巴甜会喊爷爷奶奶,笑得又灿烂……”
“可我们雄英也不差啊!他……他也会笑的啊,但是父皇母后的注意力就是全都在长生那边,抢着抱他……父皇更是腆着脸要和长生睡一起。”
“雄英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好歹他也是嫡孙啊。”
越说,她越是委屈,差点都要掉眼泪了。
“这……嗐。”
朱标闻言也是有些无奈,顺手从常美荣的怀里接过了朱雄英,轻轻晃了几晃。
“小家伙睡得还挺香。”
他笑了笑,道,
“你呀,也不要不开心。”
“孩子多了,长辈们有所偏爱是正常的,就比如说,母后最宠爱的孩子是小橘子,并非是我这个嫡长子,但我从来都没觉得不平衡,因为我知道,父皇母后同样也爱我,只是表达的形式不太相同罢了。”
“换成雄英和长生也是一样,其实爱都是一样爱的,只不过长生那小子长得好看,又机灵,先学会了喊爷爷奶奶,你知道的,孩子这开口喊人和不喊人,差别是很大的。”
“你自己想想,雄英第一次喊你娘的时候,你当时的心情就知道了,虽然只是含糊不清的一生,也足以让你激动万分,是吧?”
常美荣闻言,点了点头。
那倒是。
朱雄英的一声‘呐啊——娘’,喊得她激动的两天两夜睡不着觉,母爱充分激发!
虽然只是一声称呼,但其中却蕴含着致命的魔力!
“所以说,不要想太多了。”
朱标微微一笑,道,
“其实我觉得,小小年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未必是好事,容易被惯坏,也容易养废,反而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孩子,会拥有更好的心性,所以我对雄英也不会溺爱。”
“我们要期待他后来居上,后发制人!”
常美荣听到这番话,顿时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后发制人!”
“我坚信雄英不比长生差,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
她一脸坚定的道,
“还有,我也要好好训练他,把爷爷奶奶给喊出来!”
“长生会的,我们雄英纵然不能超越,但也不能落后!你说是不?”
朱标莞尔一笑。
“爹都还不会喊呢,就训练他喊爷爷了?”
“行吧行吧,随你,你把他抱去睡觉吧,我再过一会儿就来。”
常美荣嗯了一声,将朱雄英抱回了怀里。
“还有一件事……殿下。”
她犹犹豫豫的道,
“咱们成婚也有好些年了,按照规矩……你说,我是不是该向母后提议一下,给你物色一个侧妃了啊?”
朱标:“???”
“好好的,提侧妃做什么?”
他摊了摊手,道,
“你看,我像是一个能对付很多女人的样子吗?”
作为一头瘦弱的牛,有一块地就够他耕的了。
再多来几块,也耕不动,只能是看看。
“话不是这么说……你身为太子,东宫岂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常美荣抿了抿唇,道,
“父皇也说,要多多开枝散叶。”
“先前聊天的时候,听母后的意思,是要给你和六叔都物色侧室了,毕竟我和妙云都有了孩子,精力不能完全放在夫君身上,这就需要有人一起服侍。”
“我若是不主动提一提,万一母后觉得我不乐意呢……”
“我可不想被人说是妒妇……”
她当然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朱标。
但……朱标的身份摆在那,就不可能一夫一妻,他必然是要妻妾成群的。
包括吴王也一样,民间那些富豪员外都纳妾呢,更何况是皇家子孙?
“再说吧,我现在没有心思搞这些,我要把精力都放在政务上。”
朱标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道,
“你也不用刻意去提,就遵着母后的意思就行。”
“纳妃一事,我也做不了主,是全凭母后做主的。”
常美荣闻言,目中闪过一丝失落之后,点了点头,默然而去。
朱标不以为意,抄起手中朱笔,继续伏案工作。
于他而言,男女情事,无非就是作为调剂而已,属于是小事。
国家政务,那才是关键大事!
……
坤宁宫。
滴答滴答。
朱元璋甩了甩脚底板上的水珠,擦了擦刚刚洗好的头,走入了寝宫之内。
“娘的,当年成婚的时候,都没洗这么干净……泥都搓下来三层,搞得咱都有些发冷了。”
“这妹子……规矩可真多……”
他嘟囔着,赤着脚踩在地毯之上,走向床边。
“重八,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马秀英怀里抱着朱长生,不断的用手将其摆弄着。
而朱长生也是非常配合,虽然母亲不在身边,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是和奶奶玩的不亦乐乎。
“没什么啊。”
朱元璋嘿然一笑,道,
“咱说长生真可爱!来来……爷爷抱抱。”
“你玩了这么久了,也玩儿够了,该给咱玩玩了!”
说着,老朱便钻进了被窝里,从马秀英的手里把大孙子抢了过来。
于他而言,朱长生就是一个好宝贝,反复玩儿都不带厌烦的!
“叫声爷爷来听!”
“爷爷~”
“哈哈哈……真乖,真乖,爷爷亲亲!”
想到自己今天可以搂着小宝贝睡觉,朱元璋就想笑,整个人的情绪都高亢了起来!
“得了得了!你没看孩子眼皮子都打架了吗?”
马秀英催促道,
“赶紧睡觉!不然待会儿他动来动去的又饿了,还要找妙云过来,怪麻烦的。”
朱元璋撇了撇嘴,却是没听马秀英的话,依旧是逗弄着朱长生。
“还有一件事,回头把雄英也抱过来睡几天,好歹是两个孙子,怎么着也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嘬嘬嘬……”朱元璋依旧是逗弄着宝贝孙子,理都不理马秀英。
“还有啊,眼下妙云和美荣都需要休养,一时半会儿都生不了孩子,美荣自不用多说,她那个身体都糟糕,我看小橘子也有点心疼妙云,不想让她生的太快。”
“所以,我觉得该给他俩物色侧妃了,尤其是小橘子,他年轻力壮,正是生孩子的黄金年龄!你说是不?”
“么么么……”朱元璋对着孙儿一顿亲。
马秀英:“!!!”
“该死的朱重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娘说话!”
“我看你是想吃巴掌了!”
她怒气升腾,一个巴掌呼到了朱元璋的鬓角!
“作甚啊!你个……悍妇!好端端的你打什么人!”
朱元璋挨了一巴掌,虽然没打脸,但他也还是应激一般的竖起了眉头瞪眼道,
“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
“把我们长生都吓到了!”
怀里的朱长生扑闪着大眼睛,似乎不知道‘吓’为何物。
“老娘好好说了,你好好听了吗?你这耳朵要是没用,我就把它割了!”
马秀英丝毫不怵,呵斥道,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朱元璋撇了撇嘴。
“不就是纳妃的事儿么……这有什么需要商量的?”
他道,
“他俩注定都是要妻妾成群的人,选是一定要选的,就是人要选好。”
“和王公勋贵们结姻,一个就够了,其他的妃子,多多从臣女,亦或是民间挑选,母家不要太强势。”
“尤其是标儿那,不要再来一个常家,选个普通人家吧。”
读多了史书,他对于母族强势还是比较忌惮的。
“成。”
马秀英道,
“那我就去民间广撒网。”
“老实说,妙云这丫头我是真的喜欢,想要再选一个这样的儿媳妇,恐怕是有点难哦……”
“过两天我就张罗张罗,先选选看吧。”
如今政局稳定,天下太平,正是繁衍后代的好时节!
呼——
呼——
方才朱长生的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爷爷一不逗弄他,他便闭上了眼睛,五秒钟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这小宝贝,真羡慕他,能吃能睡。”
朱元璋轻笑道,
“咱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全都是政务,想睡个安稳觉都难。”
“难怪老子《道德经》里讲,长生的秘诀就在于‘复归于婴儿’,要是一直都像这小子一样,那咱肯定活得长久!”
马秀英翻了个白眼。
“你啊,就是个操心劳碌命,回不去了的。”
她道,
“赶紧睡吧,我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
朱元璋微微颔首,小心翼翼的将朱长生放到了身边,正欲起身将蜡烛吹灭,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陛下!”
“贵妃娘娘她……”
一个内侍慌里慌张的跑到了屏风之后,急忙道,
“贵妃娘娘她快不行了!她想见您最后一面!”
朱元璋:“?!”
马秀英:“?!”
“什么东西?怎么就不行了?”
“你给咱说清楚!”
老朱心神一震,迅速上前问道。
好端端的,突然传来这么个没头没脑的消息!
马秀英亦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是,是……”
那内侍跪伏在地,颤声道,
“今天早上,贵妃娘娘在寝宫里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虽然被贴身奴婢及时发现扶了起来,但她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但当时没喊太医,只是继续回床睡觉。”
“可谁料,这一睡竟是睡到了晚上!宫中的奴婢原以为她是太过于劳累了,中间前往探视了好几次,见贵妃娘娘一直睡得安详,呼吸也平稳,便也没有太担心,可到了夜间,婢女再去探视的时候,却见贵妃娘娘脸色赤红,宛若关公一般!”
“那几个贴身的婢女这才慌了神,赶忙去传太医!结果太医前来一诊脉……说,说贵妃娘娘已是死脉,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呜呜……呜呜呜……”
朱元璋:“!!!”
“该死的奴婢,哪有人能睡一整天的?这肯定有问题啊!”
“愚蠢到了极点,该杀,该杀!”
“快,给咱准备驾撵!”
老朱此刻又惊又怒,已是没有半点睡意,只想赶紧赶往孙贵妃处!
这孙贵妃孙媖,乃是他的第二个女人,除了马秀英以外,就属她跟着自己的时间最长,感情最为深厚!
忽的听闻噩耗,他惊怒之余,自然也是有些伤悲。
“我也去!”
马秀英也是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道,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这样……”
“来啊!把皇长孙送到吴王妃那里去!”
这么多年以来,孙媖协助她管理后宫,那也是兢兢业业,且极为温柔,事事都以她为尊,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也算是她的一个好妹妹。
要是情况真的那么危急,那么她说什么,也得一起去!
否则……很有可能再见不到下一面了!
“是!”
翠竹从屋外跑了进来,忙道,
“娘娘您放心去吧,奴婢这就把小殿下带到王妃娘娘那去。”
说着,她便从床上抱起了朱长生,朝偏房走去。
朱元璋和马秀英相视一眼,皆是迅速穿戴好了衣裤,朝着寝宫外而去。
后宫。
孙贵妃寝宫之内。
面色赤红的孙媖躺在床榻之上,已然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她的身旁,是两个满头大汗的太医,此刻正在手忙脚乱的施针。
“贵妃娘娘,您要撑住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病啊……怎么会发作的如此迅猛……到底该往哪里扎针啊我的祖宗……”
“哎……这……”
面对这样的急性急症,两个太医纵然是进修了一番之后,也还是束手无策。
这会儿就是回去翻阅医书,恐怕也来不及了!
哒哒!
正此时,又是数道身影窜入了屋内。
“贵妃娘娘情况如何?”
“院正!您老可算是来了!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贵妃娘娘又昏迷了四五回!我已经是用了最猛的针法了,她要是再昏迷,我也没法子了!”
太医院院正卢圣药看着孙媖身上被扎的穴位,眉头紧皱。
他将手放在了孙媖的脉搏之上,只是轻轻一点,便露出了惊色。
“如此强劲,又如此的紊乱!”
卢圣药惊呼道,
“她的体内这是在翻江搅海啊!”
“放血,先放血试试!当初吴王殿下有一招百会放血,或许能有效果!”
此刻,他也是没了主张,只能寄希望于朱橘当初那一手绝活!
哒哒!
哒哒!
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高亢的声音传来,让屋内众人皆是心中一惊,赶忙转身行礼。
“参见……”
“还参见个什么参见!孙贵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重成这样?赶紧救治啊!”
朱元璋一脚踹在了身边的内侍身上,喝令道。
“是,是……”
卢圣药不敢怠慢,迅速上前施针放血。
朱元璋上前一看,看到孙媖那一张猪肝色的脸以及奄奄一息的模样,顿时怒不可遏!
“今天是谁照顾贵妃的?”
“早上摔了一跤感到不舒服,就应该马上传唤太医!而不是一直拖下去!睡了一天都睡不醒,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是出问题了!”
他一声喝令,屋外,两个婢女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拖出去缢死!”
朱元璋冷声道,
“以后再有这样不负责任的蠢笨婢女,一律缢死!”
“家人坐诛!”
怒火升腾之下的朱元璋,是毫无人情味可言的!
两个婢女:“!!!”
“陛下,饶命啊!陛下!”
“陛下,奴婢知罪了,饶命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您了!饶命啊!”
两人瘫软在地,一顿哭嚎。
然而,这一回,就连马秀英都没有选择帮她们说话,反而是蹙着眉头重重的叹了一声。
这两个奴婢,也确实蠢笨!
若是能提早发现不对劲,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境况!
重八说一句该死,不冤枉她们!
然而,就在此时,床上的孙媖却是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陛……陛下……”
“不怪她们,不要杀她们……她们是我最……亲近的奴婢……”
“陛下,您在哪……臣妾看不……看不见您……”
朱元璋听到话语,迅速上前,坐到了床榻边,握住了孙媖的手。
“媖子,媖子,咱在这呢!”
“你怎么会看不见咱呢?咱就在你眼前呐!”
他连声道。
马秀英摆了摆手,示意禁卫先不要将两个奴婢就地正法,而后亦是凑了上前,看向孙媖的脸。
“媖妹子
,你能看得见我吗?”
孙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两人,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前都只有两个模糊的影子。
“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她有气无力的道,
“陛下,臣妾的头好疼,真的好疼……”
“呃啊——”
只听嗤啦一声,卢圣药已然是刺破了孙媖的百会穴。
滴答滴答,
血液流淌下来,却是无比的粘稠,甚至都无法续在一起。
卢圣药心中紧张,再度抄起锥子刺了两次。
血珠子多冒出来了几滴,却还是聊胜于无……
“疼……”
此刻的孙媖,连说话都已然有些含糊不清。
她双目迷离,忽然猛地圆睁!
唰!
双脚亦是一蹬,脖子一歪,嘴角溢出了紫红色的血液!
“媖子,媖子!”
朱元璋露出震惊之色,连忙推了推孙媖的胳膊,大喊道,
“你怎么了!说话啊!”
“卢圣药,这是怎么回事!贵妃她现在怎么了?”
卢圣药脸色一白,手指颤颤巍巍的在孙媖的脉搏上搭了一下,而后又在她的脖子上轻轻一点。
咕咚。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启禀陛下……”
“贵妃娘娘她……她薨了。”
霎时间。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
马秀英更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薨了?你没开玩笑吧?”
马秀英满目愕然的道,
“就这么薨了?话也没留下几句……”
“怎么会这般突然?!”
俩人才刚到没多久,就听孙媖说看不见人,说喊疼。
就两声,最多就喊了两声,她人就没了!连回光返照,交代后事的环节都没有!
这也太离奇了吧!
“这……微臣不知。”
卢圣药苦着脸,低声道,
“贵妃娘娘这个应该是属于暴病,来的太急了,除非是马上对症下药,否则的确是抢救不回来。”
“若是彭玄老师在,或许还有几分救治的可能,臣等医术的确浅薄,请陛下责罚。”
噗通!
噗通!
众太医皆是跪伏在了地上,等候着朱元璋的雷霆之怒。
然而,朱元璋却并没有大发雷霆,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以至于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朱元璋坐在床榻边,捏着孙媖的手,却能感受到,那一股子温热已然是在迅速流失。
用不了多久,孙媖的手臂就会失温。
此时此刻,朱元璋的心里,愤怒和震惊已然是烟消云散,转而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占领。
似是悲怆,似是慨然,亦有几分……惊悚感。
人命,说硬也硬。
当初餐风饮露,讨饭的日子都能过来。
可说软,也软。
住在皇宫里有那么多人伺候着,还随时都有太医看病,这条件也算是顶级了吧?可只需轻轻一跤,命就没了。
细细一想,这里头甚至是有那么几分荒诞感。
“重八……”
马秀英轻轻晃了晃朱元璋的手臂,轻声安慰道,
“节哀。”
“媖妹子是个好人,相信她一定是去上界享受更大的福分去了。”
“你……”
忽然间,朱元璋一把抓住了马秀英的手,猛地抬眼看向了她。
马秀英心神一凛,有些不明所以。
“妹子……你要好好保养身体。”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
“咱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孙媖的突然离世,他一时间说不上有多么悲恸,但确乎有那么几分透不上气来的感觉。
宛若窒息一般。
很难受,但还能承受得住,毕竟他是铁打的朱元璋。
可要是妹子……
不可想!
这样的想法,连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铁打的朱元璋,也有无法承受的东西!
“嗯,我会的。”
马秀英反手握住了朱元璋的手,柔声道,
“我现在按照小橘子教我的法子,天天养生。”
“原先彭道长不肯说我的寿数,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却肯说了,说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要不出意外,活个六七十岁不成问题。”
“咱俩可以白头偕老的。”
她知道,此刻的重八受到了刺激,是极其需要安慰的。
所以,她编了一个谎话,以此来宽慰朱元璋的心。
“真的?”
朱元璋眉头一挑,略有几分惊异道,
“彭玄他真这么说了?”
“他可不轻易说寿数啊……”
若是彭玄这么说了,他倒是可以放心了,目前,他对于这个老牛鼻子的信任程度是拉满的。
马秀英笑着点了点头。
“骗你作甚?”
她道,
“所以啊,你别担心我,你要管好的,是自己的身体。”
转而,她又看向还瞪着眼睛的孙媖,脸上露出痛惜之色,道:
“媖妹子她……唉,她或许就是平日里不注重锻炼,太过于娇弱,才会摔了一跤就酿成这样的大祸……我看,我得组织后宫妃嫔们锻炼身体了,一个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实在是不行啊……”
“重八,你帮她……合上眼吧。”
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用手将孙媖的眼睛合上。
一代贵妃,就这么骤然暴薨。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陛下……”
卢圣药小心翼翼的道,
“可否让微臣再检查一下贵妃娘娘的……身体。”
“这病发的太快,到现在,微臣还搞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
朱元璋脸色一黑。
“死者为大!活着的时候不想办法救治,死了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滚!”
“趁着咱现在不想杀人,赶紧滚!否则,你们的脑袋全都要搬家!”
这帮庸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重八,别这样。”
马秀英劝道,
“让他们看看也好,若是能把发病的原因找出来,将来我们也好规避和预防。”
“要不然的话,这病也太可怕了,一天都不到就要死人……”
老实说,她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但孙媖的这个死法,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后怕的。
病程也太快了,连交代后事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自己也这样……天呐,太可怕了!那一定会带着无限的遗憾死去的!
朱元璋黑着脸,听完马秀英的话语,最终挥了挥手。
“要快!”
“且不许乱动!若敢对贵妃的尸身不敬,你们全家的脑袋都要搬家!”
说罢,他便朝着屋外走去。
“是,是!”
“微臣遵旨!”
卢圣药连连叩首,而后迅速指挥太医,围在了榻前。
“彭老师说过,人死亦能查病,但我们无法对贵妃娘娘进行解剖,只能用常规手段进行检查。”
“开始吧,陛下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啪嗒。
随行的太医将药箱打开,从中取出几副羊肠手套来,分发给众人,开始尸检。
这也是他们进修过后的第一次尸检!
……
屋外。
一股凉风袭来,吹动了朱元璋和马秀英的衣袍。
“可怜媖子,跟了咱这么多年,膝下却没有一个孝子。”
朱元璋负手而立,轻叹道,
“只有两个丫头……前阵子她还缠着咱,一定要和咱生育一个皇儿,咱也答应了,谁能想到,竟然……”
“唉……生死无常,咱今天才算是明白了无常是个什么意思,这真叫一个无常啊!”
“倘若咱也有这么一天,那就是连后事都没法交代!难怪说太子是国本,的确是啊……国家有太子在,哪怕皇帝突然驾崩,也不至于乱了局面。”
“眼下,咱甚至觉得光设立太子都不够了,得把太孙也给一并设立了!如此一来,方才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万一皇帝和太子接二连三的暴毙,那起码还有太孙可以兜底!
要是太孙也暴毙?
那没办法,那
就是天要亡大明了……
“也别太悲观了,媖妹子这属于是意外,我活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书,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法。”
马秀英劝慰道,
“不能将其作为常例来看待的。”
朱元璋微微摇头。
“以小见大,不可不慎重啊。”
他沉声道,
“……罢了,先不提这些,媖子的后事,你看如何处置?”
“她没有儿子为他守孝,甚是可怜……依咱看,就让标儿代为守孝,其余皇子皆服丧,你看如何?”
“让太子为她守孝,全体皇子服齐衰,她若在天有灵,应该也足以欣慰了……就看你介不介意了。”
马秀英微微一怔,心中略有几分不快。
标儿可是她的嫡子,怎么能给庶母守孝?还要所有皇子都穿孝服给她服丧?!
孝子守孝,这可是很讲究的一件事!要守孝三年呐!岂能胡来?
然而,想到孙媖死的突然,膝下无子又颇为凄惨,不禁也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好吧。”
“我没有意见,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