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句话！”

    “我最后再跟他说句话！”

    “铁军，铁军啊！后院的石榴树长满了石榴，都是你爱吃的，都是你最爱吃的！”

    “你拿上它，路上累了渴了，就拿出来吃。种子随便吐，撒到哪，哪儿发芽了，家就在哪儿！”

    ......

    “小勇，小勇啊！奶奶来看你了，奶奶来看你了！”

    “你说过放假了，过年要带着女朋友回老家给奶奶瞧瞧，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你走了，让人家婷婷怎么活啊，人家等了你那么多年，人家等了你那么多年啊！你一声不响的就把她丢下，把我们全给丢下了！”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舍得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

    “洋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

    “你妈没来，我也没让她来，事实上，我还没有把你走的消息告诉她，你知道的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

    “爸心里很难受，但也很骄傲，因为在我看来，你在最危难的时候，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爸不如你，一直都不如你，爸的军旅生涯里大错误没犯过，但犯了很多小错误。我骗你说，是我主动要求转业的，事实上是部队不要我了。”

    “我知道自己很垃圾，很糟糕，甚至很多时候看着军容镜里的自己，我都会觉得陌生，我以前真不这样，刚当兵那会儿血气方刚，天王老子都不服，最讨厌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不干实事只会打官腔的领导。”

    “呵呵，结果没想到，几十年的安逸日子愣是让自己变成了当初年轻时最讨厌，最恶心的样子。”

    “遇到事总想躲，什么事儿怕字当头，总想着混过一天有一天，早就没了军人的血性.......但是我没想到，我没有想到......”

    一滴滴泪水烫过脸颊，落在墓穴里的骨灰盒上。

    那面红色，也被晕染出一团团小小的深色印记。

    穿着民警制服的中年男人，就这么蹲在边上噙着泪。

    尽可能用相对平稳，平和的语气，对儿子诉说着想说的话。

    “但我没想到，我身上早已丢失的东西，却在你的身上找了回来。”

    “军人的骨气和血性，我都看到了，你干的很好，也干的很漂亮。”

    “下去以后，见到你爷爷奶奶，你可以昂着头告诉他们，说你没给咱们老赵家的先烈丢脸！”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你学习，向你看齐！”

    ......

    随着一块块大理石板盖在墓穴上。

    三位烈士也将长眠于地下。

    墓碑上，他们的照片英姿飒爽，庄重肃穆，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般。

    烈士陵园四周，围满了自发前来哀悼的老百姓，他们手捧菊花远远的看着。

    墓碑前，三位烈士的家属，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除赵洋的父亲，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能够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悲怆。

    牛铁军和潘勇二人的家人，早已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而在场的人，也全部为之动容，或是眼睛湿润，或是眼眶通红。

    葛志勇揉了揉眼睛，心里难受的厉害，他扭头看了一眼郭海涛，发现他依然满脸泪水。

    李家胜，龙天野等人亦是同样，都还沉浸在悲伤中。

    可等他将目光转向秦风那边时，却发现他的脸上除了严肃和庄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的心头沉了下来，隐隐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因为仪式还没结束，所以只能将这种不安的感觉压在心头。

    仪式最后，秦风上前先后搀扶起牛铁军，潘勇二人的家人。

    并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在部队里，有多么优秀，有多么勇敢。

    他将两枚一等功勋章，交给他们的家人，并后退一步深深鞠躬。

    看到手里亲人用命换来的荣誉勋章，二人的家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强烈的悲伤让他们根本无法控制住情绪。

    秦风这一躬鞠了很久，等起身后他转身来到赵洋父亲面前，冲他敬了个礼。

    赵洋的父亲，现在是一名警察，所以也冲他回了个礼。

    “您儿子，很优秀！”

    “可他从前，并不优秀。”

    赵洋的父亲看着秦风，面露苦笑的说：“他是遇到你以后，才变得优秀的。”

    秦风的心揪痛了一下，赵洋父亲紧跟着便主动解释：“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他的死也不是你造成的。我很庆幸，他能有个你这样的好领导。”

    “我入伍几十年，当了这么多年兵，可最后却越当越糊涂，越当越觉得自己不像个兵。”

    “但我的儿子，他比我懂得，该怎么样去当好一个兵。”

    “他敢在危难时刻，解开绳子，用身体去堵住缺口。”

    “敢为了理想信念，为了人民的利益，义无反顾的豁出性命。”

    “他是好兵，是你带出来的好兵，希望若干年以后，你功成名就之时，不要忘记你曾经带过的队伍里，有一个叫赵洋优秀战士！”

    秦风点头：“我会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部队不会忘记，当地的老百姓更不会忘记！”

    赵洋父亲伸出手，主动接下了这枚一等功，并用自嘲的口吻说了句：“这就是一等功啊，比我想象的，要重好多好多。”

    秦风没在说话，后退一步转身也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

    烈士安葬仪式结束，前来瞻仰悼念的战士们在表达完哀思后，也陆续乘车离去。

    老百姓们纷纷上来给英雄献花，感谢他们所做的一切， 感谢他们的付出和牺牲。

    良久，烈士陵园里退去了喧嚣，回归到了他原本的肃穆，庄重，与安静。

    秦风没有走，就这么静静的矗立在这三座崭新的墓碑前站定，目光依次扫过上头的照片。

    他们是如此的年轻，他们的未来本该多姿多彩，可却因为一场肆虐的洪水被按下暂停。

    他蹲下身子，用袖子在墓碑上擦了擦。

    亦如当初新兵连时，连长带着他们徒步穿越几十公里，去往南疆烈士陵园给老前辈们擦拭墓碑一般。

    碑是新做的，其实并不脏，但秦风就是想擦一擦，多待一会。

    不远处，烈士陵园门口，葛志勇神情凝重的点了根烟，又给邱国海，胥北，袁峰点了一根。

    庄平级别不够，干脆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跟着他们一块抽。

    他们就这么看着远处的秦风，相互之间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葛志勇打破了安静，问了一句：“秦风，哭了吗？”

    “什么？”

    “我是问，出事以后，他有没有红过眼眶，偷偷抹过眼泪？”

    “好像，没有，秦风一直挺镇定的.....怎么了嘛？”

    “先前安葬仪式，他没哭吗？”

    “没有，我一直在盯着，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

    沉默许久，袁峰重重的吐出一口烟：“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