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思量后,朱祁钰更加坚定了自己绝不迁入皇宫的决心。至少在当前阶段绝不可能。
起码要等到自己的权力完全稳固,无忧无虑,并且彻底掌控了皇宫,那时才能考虑迁入。否则,就像历史上景泰帝那般悲惨的命运将是他的不可避免的结局!
儿子仅活三年便去世,从此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再拥有后代。接着自己也莫名染上重病,最终迅速病逝。一家老小遭受羞辱,没有一个人有好结果。
朱祁钰不愿遭遇这样的命运,因此必须留在王府。这里才是让他安心居住的地方。
郕王府是郕王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那里有许多与郕王一同长大的人,他们是真正忠诚可靠、值得信赖的人。而皇宫中的那些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想到这里,朱祁钰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直:“你为何一再劝我迁入皇宫?究竟有何用意?”
忽然,朱祁钰问道:“乾清宫的琉璃瓦是否已更换完毕?”
旁边立刻有成敬回应道:“陛下,工匠们仔细检查后发现,有问题的琉璃瓦不仅一片,还有很多,因此工期需延长一些。”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无奈地看着王直说:“王尚书,不是朕不想迁入皇宫,实在是皇宫的琉璃瓦问题不少,需要时间慢慢更换。”
王直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心想:这皇帝怎么毛病这么多,身为皇帝不住皇宫,这算什么事呢?
他刚想再次劝说,却见皇帝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朕的魅力确实不小,王大人如此急切想知道朕早上喝了什么茶,真是令人佩服。”
王直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冒出了冷汗,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
“陛下饶命,臣不敢!”
换作是一个庸碌无能的皇帝,他或许不会害怕到这种程度。但面前这位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亲自登上城门楼督战,亲自开城门出城作战。据说连炸断旗帜的,都是皇帝亲手制作的。
战争时期,皇帝多次坚持亲征。若不是于谦苦心规劝,这位皇帝早就成了骑在马背上的帝王。
这样一位关键人物,又得到了九门驻军的支持,听说那些掌握重兵的武将似乎有意团结在他的周围。
而于谦无疑是他坚定的支持者。
无论是在表面还是实质上,朱祁钰已经做到了一个皇帝所能达到的极致,王直怎敢轻举妄动?
一看皇帝毫不掩饰地展示了自己的权威,王直立刻跪下。
他怕死,更怕被皇帝斩首,毕竟天子一怒,血流千里,皇帝要是被他惹怒了,死的可不止他一个。
朱祁钰无奈地看着王直。
本想好好施展一番,炫耀一下这段时间学到的本领。
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王直怎么就直接跪下了?
你是文官之首,得有点骨气啊!
殊不知,在不知不觉间,这位不受宠爱的郕王,已经稳稳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如何巩固皇帝的权力?
或者,皇帝的权力来源于哪里?
自古以来,皇帝的权力建立在一套“奉天承运”的叙述之上,是与生俱来的、带有神圣属性的权利。
是血脉赋予的权利。
但归根结底,手中没有掌握军队的皇帝,哪怕天生神圣又如何,哪怕是最正统的嫡长子又如何,该被蒙蔽还是会被蒙蔽。
权力永远源于暴力,更强的权力源自更强的暴力。
不知不觉间,朱祁钰早已满足了坐稳皇位的要求。
一方面,自己要掌握绝对的暴力。
他掌握了吗?当然掌握了!
如今,大明军队的十之五六,皇帝都能够直接或间接指挥!
这一切都让朱祁钰心中有了计较。
“于爱卿所言甚是。”朱祁钰点点头,“准你巡视边关,但需尽快归来。朕不想看到你因公事耽误太多时间。”
王直在一旁暗暗点头,心中对皇帝的英明决策感到欣慰。他知道,这次巡视不仅是对边关安全的检查,更是对山外九州改革的一次重要推动。
于谦起身谢恩,目光坚定地看着朱祁钰:“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负使命,必当查明敌情,保我大明平安。”
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知,这次出巡绝非简单的任务。于谦此行,肩负的不仅是边防重任,还有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亟待重生的希望。
“另外,”朱祁钰继续说道,“关于山外九州的改革事宜,朕也希望你能多加留意。这不仅是对敌人的威慑,更是对我大明未来的布局。”
于谦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巡视,更是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大考。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臣领旨!”
朱祁镇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此事非同小可。若能亲见农庄法的实际成效,对将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改革大有助益。”
于谦躬身答道:“多谢陛下体恤。臣虽愚钝,亦知此任重大。山外之地地形复杂,情况各异,唯有实地考察,方能确保方案切实可行。”
朱祁镇忽然问道:“听说你昨夜彻夜未眠,是否心中仍有疑虑?”
于谦坦然承认:“正是如此,臣反复思量,觉得仅凭纸上谈兵难以掌握全局。更何况,山外之事关乎国计民生,臣不敢有一丝懈怠。”
朱祁镇笑道:“好一个不敢懈怠!你既有如此责任心,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只是此行路途遥远,你须当心身体,切莫过度劳累。”
于谦连忙谢恩:“陛下关怀备至,臣感激不尽。”
此时内阁大学士徐有贞在一旁插话道:“于阁老此行虽显谨慎,但也不免让人担忧您过于急躁。边境事务繁杂,贸然离开京城恐怕会有变故。”
于谦正色道:“臣深知轻重缓急。此次前往仅为实地考察,并非正式施行。且臣定会速去速回,绝不会耽误朝廷大事。”
朱祁镇摆手示意徐有贞不必多言,转而对朱祁镇说道:“徐爱卿,你向来善于谋划,不妨随行参谋一番,如何?”
徐有贞顿时慌忙跪拜:“臣资质平庸,怎敢妄自尊大?”
朱祁镇哈哈一笑:“爱卿不必过谦,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朕希望广纳贤才。”
对于他们这对君臣而言,这无疑是当前最优的选择。
既可保证京城无内乱之忧,又能让农庄法得以顺利推进,这两件事情都至关重要,能够同时妥善处理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这么做可能会让于谦感到些许委屈。
毕竟,九门驻军几乎全由于谦一手训练而成,在战场上更是逐步壮大起来的精锐部队。这支军队凝聚着他从内到外的所有心血。
战争刚刚结束便要求于谦交出兵权,撤职的速度实在太快,难免令人寒心!
幸而,无论是朱祁镇还是于谦,内心深处都明白,这不是卸磨杀驴之举,而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朱祁镇点点头答应了于谦的要求,但仍有些担忧地说:“山外之地战事频仍,你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恐怕会受影响。出发去山外之前,先去太医院检查一下吧。”
“太医院里的那些老学者,只会钻牛角尖搞学问,未必擅长治病救人。不过其中也有几个能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们对治疗痰疾颇有心得。”
“出发前你先调理一下身体,千万别委屈自己。病痛这类东西,忍不得,越忍越麻烦,早晚都会从小问题变成大问题。”
听到皇帝这般体贴的关怀,张居正心头一震,眼眶微微湿润。
他记得自己在皇帝面前一直努力克制咳嗽,尽量不让声音传出来。只有极少数几次实在难以忍耐,才低声咳了一下。
没料到陛下竟然记在心里,并且特意为他找医生,能得到如此厚待,自己作为臣子此生足矣!
深吸一口气,张居正拱手行礼,“多谢陛下厚爱。”随后回到队列中。
底下文武百官神情都发生了微妙变化,皇帝如此关心一名大臣,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亲近!
他们看得出,这不是皇帝被迫做出的姿态,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不知多少人心中感慨万千,甚至有些哽咽。嘉靖皇帝喜怒无常,但从没这样关心过手下大臣,仅仅是不随意惩罚就已经很好了。
相比之下,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仅聪慧敏锐,成长迅速,虚心听取意见,积极学习。
而且天赋异禀,在政治及其他领域短短时间内取得非凡成就。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尤其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尤为关心皇帝日常所为。
嘉靖改进比例,改良武器装备,大家都看在眼里。
后来这些成果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
一时间,不少文武大臣心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此乃千古难逢的明君之相!”
先前他们夸赞陛下为千载难逢的明君,多少掺杂了些阿谀奉承的意思。如今,他们却真的由衷地认为嘉靖是真正的千载难逢的明君了。
端坐龙椅之上,下方文武百官的神情尽收眼底。
嘉靖看到他们脸上的变化,还有张居正的反应,心中一阵恍惚。眼前的文武百官,与普通百姓何其相似?
他们想要的其实并不多。
是大明皇室辜负了他们,而不是他们辜负了大明皇室!
当然,这些文武百官中,有不少已经至极。
必须处死的还是要处死,需要替换的还是要替换,不能因为他们表面上对皇帝毕恭毕敬,就忽视了他们的罪恶。
说到罪恶,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这时主动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前些日子,有奸人误国,为了应对非常时期,北镇抚司关押了不少人,至今仍被关押在牢中,这些该如何处置?”
这些人成分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