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烟花爆竹

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很好,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皮。

见他穿着红府小厮的衣服,眉目间却无半点小厮的恭顺,本就是偏凶狠的长相,现在带了情绪,就透出几分戾气。

一看就不好招惹。

越明珠不仅不怕,反被这种反差逗笑:“谁让你这么久才来看我,这些天只要一想起跟你在红府吵架,就头疼的厉害,吃不好也睡不好自然是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头疼?”

陈皮皱了下眉,折子随手扔在一旁,弯下腰俯身去看她。

正欲上手摸,让越明珠捂着额头躲开,“干嘛,我是气你气得头疼,不是之前的外伤没好。”

陈皮悻悻收了手,转身在她旁边坐下。

他两手握拳放在膝上,坐稳还没两秒就不受控的转过头去看她:“真的气得头疼?”

——假的。

其实那天走后,越明珠就没怎么想起他。两张牌在手,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事事都以他为先。

“恩。”

不过,她还是认真点头,“气的我都不想出门了。”

——还是假的。

这次要是陈皮不来找她,她也不会再去红府。人都是有脾气的,她可以在手里只有一张底牌的时候尽量控制脾气和个性。

可现在张启山已经到手,自然是风水轮流转。

偏偏陈皮信,表情一下就软化了,往右边坐近了些,挨着她低声说:“明珠,那天我不是冲你,就是想到你受伤的事,心里憋了口气。”

面对他这堪称判若两人的前后不一态度。

陈皮嘛,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软,他就嘴硬,反之她犟,他就低头。

说来说去就是只要给台阶,他就知道自己是该下还是该上。

不为所动地皱起眉头,越明珠纳闷:“你不高兴,为什么拿我出气?”

“我......”

陈皮一哽,心说老子什么时候拿你出过气?

可多日不见,明黄的暖光下,连她脸上细弱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微微气鼓的脸颊,以及忿忿不平瞅过来的眼神。

一瞬间什么话都不想反驳了。

瞥了眼后方的人,陈皮从底下伸出手扯了扯她搭在沙发上的袖子。

被凉飕飕的目光扫射到的捧珠默默垂眼,并适当退后几步,一直退到门口,但是,她抬头挺胸,鼓起勇气直视回去。

她是不会让小姐离开自己视线的。

陈皮见自己没被搭理,只好又用手臂碰了下她胳膊,压低声音:“我的错,以后只有你拿我出气的份,好不好?”

“你是在跟我求和?”

“...是”。陈皮顿了仅仅一秒,“是我在跟你求和。”

他向来只为利益屈膝,比如拜师二月红。唯独在明珠面前,什么脾气反骨都被磨得只剩一丁点。

越明珠心里舒坦了,偏头过来还是不肯罢休,唉声叹气的给他出主意,“那下次再这样,你得早点来求和,不然我心里老挂念这事。”

这么一转过来,陈皮就知道这件事过去了,心里隐隐松了口气,他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被她理直气壮的这么一通发作,有点牙疼的反问:“你是说自己吃不好,也睡不好?”

“当然。”

余光一扫湖中心的戏台,他心中乖觉,啧了一声:“那你还有心情看别人唱大戏?”

话音刚落,陈皮就发现她神色不对。

怎么?

...心里突地咯噔一下。

越明珠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有所思:“所以,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看来,是二月红故意没提醒。

陈皮出身贫寒,他能主动给予的关心永远只有吃和穿,除非有人指点,否则他都意识不到她还存在温饱之外的需求。

生长环境的不健全,让他哪怕在意她,也只有在性命攸关之际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这一点致命到对越明珠都造成很大影响,让她在捕兽夹一事上做出了错误判断,差点搭上自己一条腿。

“...什么日子?”

外面的锣鼓声逐渐减弱,管家站在门口递了个眼神过来,捧珠收到信号连忙拿着斗篷上前,“小姐。”

亭内闭合的其他窗户通通被人从外面打开,暖炉的气流在微风中流窜。

按理说解决了心结该高兴才对,陈皮见她不得不重新穿上斗篷,顿时脸阴沉下来,可又记着不能对她身边人发火。

捧珠高兴得余音都带着雀跃,“小姐你快看天上。”

...天上?

越明珠疑惑,总不会是这个年代有人夜观星象,提前观测到流星雨?

反正张启山不会害她,索性往前几步,打算看看新大腿还准备了什么别的惊喜。

月明星稀。

湖心的戏台一停,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就在她来到窗边仰头的刹那,不远处二层楼阁上方一簇火光凌空而跃,“嘭——”地一声,火光炸开,将楼阁顶端附着的青瓦照得流光溢彩。

星光四溅,稀疏的流火还未暗淡,“嘭——嘭——”一簇簇新升的冲天火光再度爆裂,窜动腾飞的无数烟火瞬间就点亮了广袤的冬夜。

湖光山色之上,那被花团锦簇的烟花烘托成缤纷色彩的天幕,将属于尘世的喧嚣带回人间。

越明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

原来是烟花。

这阵仗在如今还是相当唬人。

没一会儿她就听到园子墙外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欢呼,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小孩子快乐的尖叫声,可见所有人都被这难得一见的烟花爆竹惊喜到了。

寒风瑟瑟。

越明珠拢紧斗篷护住自己。

仰头望着天空,与前世别无二致的漫天烟火在她瞳孔深处升腾又坠落。

“臭显摆什么......”

陈皮兴致不高地低声咒骂了一句,从头到尾只看了天空一眼,就伸手想把她往后拉,不快道:“动静闹这么大,别惹祸上身到最后又连累你。”

他是不爱动脑子,又不是没有脑子,自然能看出来是谁安排。

大年三十那天不显摆,偏挑今天,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陈皮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全国明令禁过春节。

长沙政府年前更是贴了告示,严禁民众庆贺过年,还会将一切燃放烟花爆竹者,从重处罚。

之前都没人敢在街上跟邻里拜年,到处都是巡逻的警察,谁敢拜年恭贺新春就等着罚款,严重者还要去牢里蹲几天。

谁想大过三十去牢里过?

整个长沙别说鞭炮声,连门上贴对联的都没几个。

可现在张启山——公然在城内放烟花,还放的声势浩大,嚷嚷的全城上下都跟着热闹起来。

捧珠怕小姐有心理负担,连忙解释:“张公子说了,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趁着烟花落幕前,越明珠回头冲陈皮赧然一笑,“应该怪我连累表哥,今天是我生辰,他为了给我庆生才这么做的。”

陈皮不耐烦的表情霎时僵住。

生...生辰?

他忍不住看向明珠。

斑斓炫丽的烟火在她身后的空中绽放,炮竹声中,只听她叹气:“不是我和你吵架了还有心情听戏。”

“是大家为了哄我开心,这才请了戏班来家里。”

明珠微微侧过头来和他对视,漫天的烟花在身后坠落,笑容活泼又有一丝失落:“还以为你从红先生那里听说我过生,特意今天来找我,原来是不知情。”

陈皮试图再挣扎一下:“...我......”

被张启山勾起的那点烦躁和不耐早就不翼而飞,连语气都变得虚弱起来。

“不是......”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反正,最好的礼物她已经收到了。

越明珠转头望向已经暗淡下来的夜空,最后一点星火在眸底湮灭。

和陈皮一点点往外掏,连他自己都一知半解,还需要有人不间断地去试探不同。

张启山就是太懂了。

所以他的真心要么不给,要么就只给最好的。

毋庸置疑,此时此刻越明珠得到的,就是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