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高兴，是发自肺腑的。</p>
他出身大混沌界，自然很清楚明白，自得知祂的存在以后，便没有人能让祂稍稍多看一眼。</p>
除了苏云！</p>
这个以一己之力让祂陷入沉眠，布下了一系列的后手，给无尽世界续命的人。</p>
而如今。</p>
又出现了一个！</p>
“小子！”</p>
他越想，心头越是畅快，笑道：“你爹的谋划是对的，你走的路子，也是对的，继续走下去，走到极致，走到祂面前，然后……弄死他！”</p>
说话间。</p>
他眼中突然带上了一丝疯癫之色，猛地看向天穹，不顾形象，大嚷大叫了起来。</p>
“老道把话撂在这里！”</p>
“你将来，必败于苏道友的谋划之下，必死于顾小子的剑下！”</p>
话落。</p>
那道奇伟的虚无之力，突然又是浓郁了三分！</p>
刹那间！</p>
除了顾寒之外，所有的一切，虚化的速度又是加快了几分！</p>
“我，要死了？”</p>
凤潇看着自己不断虚化的身形，眉头微蹙。</p>
“不会！”</p>
顾寒突然道：“你不会死！老爷子也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p>
过去未来。</p>
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他回不回去，也就没了意义了。</p>
“小子。”</p>
老道却反过来劝他了：“问题不大，小事一桩，老道我反正早就是个死人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祂重视你，肯定不会让你死的，现在还有点时间，你进来喝杯茶，咱爷俩唠唠嗑……”</p>
顾寒没说话。</p>
老道坦然面对生死，他却不会让对方，让凤潇，让所有人跟着受牵连！</p>
“你留下这把剑。”</p>
“一定有你的用意！”</p>
他猛地看向意识空间内那柄小剑，认真道：“如果是为了关键时刻救我一命……我不需要！他们死了，我为之奋斗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p>
“你再不出手！”</p>
“我便自毁极道之路！让你所有的谋划，毁于一旦！！”</p>
小剑的震动突然停止。</p>
轰！</p>
轰轰轰！</p>
下一刻，小剑一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混沌茫茫，无边无垠的永恒剑意，直冲云霄天际，斩向了那道即将降临的无上伟力！</p>
“苏道友的力量？”</p>
老道一愣，似隐隐明白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道观后方。</p>
那里。</p>
一个孤零零的坟头躺着，除了少了块墓碑，和后世一般无二。</p>
“对了。”</p>
他恍然大悟，复杂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老道我的棺材板……”</p>
轰！轰！轰！</p>
岁月长河的轰鸣声再现，遮蔽了老道的声音，伴随着滔滔轰鸣声，一道莫大的吸力突然卷住了顾寒，似乎要将他再度带进岁月长河之中！</p>
这一次。</p>
顾寒没反抗。</p>
他知道，他每多停留一个呼吸，危机也就会多出一分。</p>
“抱歉。”</p>
看向凤潇，他歉然道：“我要走了……”</p>
话没说完。</p>
凤潇身上紫焰一闪，突然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p>
“丫头！”</p>
老道面色大变：“你疯了！那是岁月长河，你想死不成！”</p>
有心阻止。</p>
可他此时近乎脱力，只是稍稍晚了半瞬，二人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他面前！</p>
“完了！”</p>
老道重重一叹：“还搭进去一个！”</p>
……</p>
长河轰鸣越发清晰。</p>
长河之上的迷雾近在咫尺。</p>
前路茫茫未知，可顾寒却没心思看，更没心思想了，毕竟他身上有那道混沌剑意的保护，可凤潇身上，没有，只要一个瞬间，岁月长河就能彻底要了她的命！</p>
眸光一垂，看向凤潇。</p>
“你，松开！”</p>
“……”</p>
“会死的！”</p>
“……”</p>
“你不要命了！”</p>
“……”</p>
从劝说到呵斥，换来的始终只是沉默。</p>
轰！</p>
眼前离迷雾越来越近，他身上剑意轰鸣一瞬，便要将凤潇强行震开！</p>
也在此时。</p>
凤潇突然抬眸。</p>
顾寒一怔。</p>
从凤潇的眼中，他看到了无尽的孤独，落寞，痛苦……他很难相信，这些情绪，会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上出现。</p>
没来由的。</p>
他想到了凤潇的那些记忆。</p>
独来独往，独爱独恨，独生独死……</p>
“我不想。”</p>
凤潇盯着他，眼中似燃起了一团火光：“我不想……再一个人了。”</p>
顾寒心里一颤。</p>
眼前的这个少女，比后世的凤汐，要脆弱太多了。</p>
回想凤潇的记忆。</p>
那个最后他看到的人，是他自己。</p>
他没想到。</p>
短短时间内，他竟是在眼前的少女心里有了如此重要的位置！</p>
“不要让我离开。”</p>
看着顾寒，她恶毒语气中隐隐带着绝望：“可以，吗？”</p>
这一刻。</p>
她彻底放下了骨子里的骄傲和坚持，说出了这一生最软的话。</p>
顾寒沉默不语。</p>
轰！</p>
也在此时，一道混沌剑光一闪而过，径直斩入凤潇眉心！</p>
身形一颤。</p>
她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迷茫之色，似乎眼前的顾寒越来越远，正在不断地从她的记忆中消失……</p>
“不要！”</p>
心里一痛，她猛地攥住了顾寒的衣角，死不松手。</p>
“不要这样。”</p>
顾寒心中不忍，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凑到她耳边，柔声道：“未来，我们还能再见。”</p>
“在哪？”</p>
凤潇有些茫然，下意识道：“什么时候？”</p>
“十万年后……”</p>
顾寒轻叹一声，道：“东荒北境，凤梧院……在那等我……”</p>
轰轰轰！</p>
岁月长河的咆哮再度传来，每说一句话，他的容貌便苍老一分。</p>
可他半点不在乎。</p>
“记住了吗？”</p>
看着面前的少女，他温言开口。</p>
也不知为何。</p>
明明关于顾寒的记忆在不断流逝，可这几个词，似有魔力一样，种在了她的脑海之中。</p>
轰！</p>
一道剑意突然升腾，将她的身形远远震开。</p>
下一瞬。</p>
顾寒的身形已然没入了那片浓雾之中，再也看不到了。</p>
“我……”</p>
原地，凤潇捏着手里的半片衣角，突然一阵心伤，喃喃自语道：“我要是想你，该怎么办……”</p>
“一醉解千愁。”</p>
隐隐约约的，顾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雾气中传了出来：“想我的话，就去喝酒……”</p>
原地。</p>
凤潇怅然若失。</p>
关于顾寒的记忆不断消失，直至最后，只剩下了手中这片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衣角。</p>
本能告诉她。</p>
她遗忘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她……却想不起来了。</p>
唯一记得的。</p>
便是十万年后，东荒凤梧院这几个字眼。</p>
以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