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心平气和地去听张生说的话,还是能从中听出道理的。晓渔此刻道心紊乱,听不明白,但是隐藏在周围的家伙都听明白了。
晓渔走的是传统剑修路子,只修一剑,直到至精至强,无物不斩,无坚不摧,搬山填海,无所不能。
这条道途上,诞生了剑宫这样的庞然大物,历代出了无数绝世剑修,登仙者不在少数。
而张生则是走的众之一道,博采天下剑意,以量取胜,凭万剑胜一剑。这条道途明显更加艰难,好处则是理论上根本没有上限,特别符合无敌之心的需求。
此轮交锋,晓渔可说败得一点不冤,就是围观众人,也都悄悄把张生又放入大敌的名单中,哪怕她依然是道基。
晓渔失魂落魄地返回居住,静坐片刻却怎么都静不下心,忍不住又召唤出少阳星君。此时的少阳星君连光芒都暗淡了许多,色作暗红,从初生朝阳变成了余晖落日。
此时在晓渔面前的少阳星君,实际上是天上仙官正职的投影,天生灵性。但某种意义上,投影和天上正职仙官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深。
虽然关系不深,但是少阳星君基本上复刻了正职仙官的脾气性情,暴躁孤傲兼而有之。就这么输了,显然心情好不了。
就在此时,院门又被敲响,晓渔神识一扫,发现站在门外的竟是纪流离,顿时心中一惊,本能地就感觉到有些不妙。
纪流离不等晓渔开门,就自行推门而入,让晓渔想装作院中无人的想法直接破产。
见到晓渔后,纪流离双眼放光,道:“许久不见,难得你修成了星君法相。走,跟我去竞技场,让我好生见识见识!”
“你不是看过了吗?”
“只是看过,但你和卫渊又没打起来,没看到星君是怎么战斗的。”
纪流离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晓渔很想直接拆穿,说她当时就在斗技台的边上躲着。
但是大师姐可不是张笙,性情那是相当恶劣,拆穿她的话,后续各种打击报复绝对少不了。
晓渔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隐忍,与纪流离再度来到斗法台。这一次依然有许多神识躲着,躲在同一个地方,丝毫不尊重晓渔的神识探查能力。
晓渔忍无可忍,目光扫过了那个隐秘角落,但毫无用处。太初宫诸修到了青冥之后,不光修为上涨,面皮功夫也一同上涨。
一旦正式开始斗法,纪流离就罕见地严肃起来,周身泛起朦朦的琉璃光芒,指着自己脑门,对少阳星君道:“来,往这砍!”
隐藏在暗处的风听雨顿时不乐意了:“她怎么抢我台词!”
众修纷纷按住风听雨,连声劝慰之下,风听雨也觉得没有必要和纪流离一般见识。
晓渔愕然,一时不明白纪流离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干什么。但纪流离显然没有在开玩笑,又说了一遍:“往这砍,用力。”
晓渔无奈,运起三成力,一剑斩在纪流离头上,结果发丝都没有切断一根,皮也一点没破。
晓渔就是一惊,多时未见,大师姐法躯怎地变得如此恐怖了?
他这一次运起七成力,一剑斩下,就听当的一声如同钟鸣般的巨响,纪流离身躯光芒大盛,已经将仙剑大日弹了回来。她头顶掉落半根发丝,油皮依然没破。
“用力,没吃饭吗?!”
这一次少阳星君怒了,不等晓渔操控,双手持剑,脑后升起一轮煌煌大日,一剑挟天地之威,狠狠斩在纪流离头上!
纪流离被斩得倒飞出去,砸进了斗法台中,她额头上一片温热,伸手一抹,不光是满手鲜血还抹下了一把头发!
少阳星君重重地哼了一声,徐徐收剑,气势非同一般的从容潇洒。
只是还没帅过一霎,空中忽有一座玄黄玲珑宝塔自天而降,狠狠砸在斗法台中央!
少阳星君原地消失。
晓渔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渗出鲜血,只勉强支撑着不倒。
纪流离从坑里爬了起来,手上幻化出一面琉璃宝镜,照了照自己额头,只见开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宛如仙玉琉璃般的头骨。最要命的还是头顶被削去了一小块头皮,看上去满丛青丝中缺了一块。
开了个口子没让纪流离生气,掉毛却让她瞬间抓狂,直接镇灭了少阳星君。
眼见晓渔脸色惨淡,纪流离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道:“抱歉啊,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晓渔摆了摆手,虚弱道:“没事的,我懂。”
他这倒不是说的客气话,换作是他被人削了头发,也要抓狂。
这一战相当迅速纪流离受了点皮肉伤,晓渔重伤,已经分出了胜负。
这战果都在大家预料之中,就是结束得太快,好多人没来得及记录纪流离掉毛后的样子,于是诸修都在互相打听,究竟谁录下来了,赶紧分享一下。
晓渔再度回到住处时,宝芸又登门拜访。
晓渔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也想切磋的话,等我伤好了再说!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多少有点儿时的情谊,没想到……哼!”
宝芸轻轻一笑,将一个药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说:“我就是过来给你送药的。哦,其实也想看看少阳星君,只是看看就好。切磋也要等你伤好再说。”
这个要求晓渔倒是难以拒绝,于是少阳星君出现,不声不响地坐在桌边。
宝芸则是打开药盒,现出里面一颗金黄色的宝丹,说:“带在身边,每日吐纳药气,七日后宝药消耗完即可。此丹大补元神,你刚刚一战元神伤得不轻,服用此药后可免除暗伤。”
晓渔认出这是宝家传家宝丹,当即动容,便取了过来,道:“如此我就收下了。”
晓渔和宝芸是自小相识,交情非同寻常,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客套,就将丹药收下。少阳星君神色有所和缓,自到青冥以来,总算遇到一个正常的了。
此时桌边忽然多了一人,衣饰色作暗银深蓝,非锦非缎,犹若寒潭深水,月下微澜。那面容亦是美得出挑,雪为肌骨玉为神,一双凤眼半睁未睁,眼角微微上挑,瞳仁深不见底,幽幽然不见悲喜。薄唇微抿,淡而透殷。如瀑黑发挽于脑后,鬓角两缕随意垂落,连发梢都勾着一抹寒意。
论气度风姿,她丝毫不在少阳星君之下,一身道力更是纯粹之极,与少阳星君一样,不带半分杂质。
少阳星君失声道:“太阴星君?你怎么也在这里?”
太阴是清冷至极的性子,冷道:“你能降世,我为什么不能?”
少阳星君道:“但她又不是剑修?”
“谁说剑修才能令星君降世?怎么,你是看不起我们吗?”
少阳星君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以往三次降世,不都是找的剑修吗?哦,凡间好像还遗留着一株你仙力降世化成的花树,你是为它而来?”
“花树?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仔细说说。”
少阳星君不疑有它,道:“你想考校我?这又不是秘密,星宫都知道。那株花树应该是某种桂树,但降世之后突然就没了消息,我下来前你还拜托过我帮你寻找,你怎么都忘记了?……不对,你不是太阴星君!!”
晓渔眼前景物变幻,一切都如水泡般幻灭,药盒依然放在眼前,并未打开。
宝芸含笑坐在对面,既未抬手,也没讲解。
晓渔忽然明白过来,道:“我已经中招了?”
“雕虫小技而已。不过药是真的。”宝芸伸手打开药盒,盒中果然放着一颗浑圆的金黄丹药。
晓渔向少阳星君望去,星君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刚刚的太阴星君明明就是幻境所化,但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要是生死相搏,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晓渔自是震惊道基时可没听说宝芸有幻境方面的天赋,怎地法相之后,这方面能力竟然变得如此恐怖了,竟然连少阳星君都中了招。
宝芸微笑道:“药送到了,我也该走了。晚上风大,睡觉时记得关好门窗。”
晓渔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宝芸在说什么,追问之下,宝芸却是怎么都不肯多说一句,径自离开。
宝芸走后,晓渔静坐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都没心情打坐了,往床上一躺,只想让这噩梦般一天赶紧过去。
他原本只是打算稍稍放纵颓废一下,可是夜色黑暗忽然降临,晓渔就昏睡过去,人事不醒。
下一刻,晓渔突然惊醒,一下坐起,这时才发现窗外已是月在中天,竟然已经是子夜了!
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时晓渔才发现窗边坐了个人,仔细看时竟然是少阳星君。
晓渔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昏睡过去了?别说现在是法相了,自铸体之后,这种事就没发生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晓渔问。
少阳星君声音平静中透着一丝疲惫,如同世间再无眷恋之事,道:“她来过了,然后你被打昏了。”
“她?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看不见。我试着和她讲道理,但是她嘴太多,我吵不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