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系统呢 作品

第四十六章 国庆第一天

    国庆第一天,陆砚问候完父母并用红包传达孝心后,驱车驶往虬江路旧料市场找老金。

    当然,该尽的礼数不能少。

    “老板,果篮多少钱?”

    “98,128。”

    “...”

    昨天还是68、98,难不成这里房租贵这么多?

    还有,假使能重来一次,他问价前先跟老板说句节日快乐会不会便宜点?

    笑着吃下这闷亏,车子启动,街景一路变换,直到看见青瓦覆顶,门脸微泛苔痕,门框磨得透亮的青砖店。

    陆砚用笔在贺卡上写了讨喜的贺词,左手果篮右手香烟迈向店内。

    老金不在。

    也不大声嚷嚷,索性把东西放玻璃展柜旁耐心等待。

    展柜内置各样款识的珍稀砖品,六年前初次拜访时细细看过一遍,如今再扫过去,留着的还是老伙计,就是样式少了一半。

    要知道老金店里的青砖,祖宗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所谓‘秦砖汉瓦’则是其工艺达到大成时期。

    殿堂、庙塔、万里长城皆由此料修筑。

    说起青砖万般好,但在当代,它打不过混凝土。

    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旧料市场青砖店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这是陆砚所了解到的事实。

    可若说没活路吧,显然没到程度。

    还是有不少商业项目有此需求的,结果老金不愿上新料,旧料又太贵死守着卖不出去,路不就越走越窄了嘛?

    站这个角度,陈禹独立出去开垦也算理性而保守的选择。

    “哟,陆总莅临小店有何指教?”

    声音从里屋出来,里面没点灯。

    ‘陆总’对此已有免疫力,他逐渐明白老人的处境:

    既不肯承认迟暮,又渴求认可与尊重,于是用自贬倒逼对方懂事。

    倔老头和倔小孩在要面子这事上其实大差不大。

    “老金,你又跟咱玩家伙。大过节的,也不瞧瞧来者孝心就开口?”

    陆砚自然捧着老金,这或许比金钱更让对方舒坦。

    “害,我还以为是那狼崽子呢,看走眼了!”

    老人不像年轻人,词库三天一更新,日常老梗已经焊死在他和老金的暖场环节。

    “国庆快乐,老爷子。”

    ......

    “国庆快乐!”

    颜朵从背后蒙住林晚声的眼睛,甚是欣慰曾经动不动躺尸、等她照顾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可以主动早起来帮忙了。

    尽管有前天再三叮嘱的成因在内。

    “国庆快乐,颜颜。”

    她轻轻拂去眼前的手,食指拉下眼睑,做起鬼脸。

    说到做到,说快乐、就得真快乐。

    这便是真诚,而真诚是她的美德。

    颜朵一眼瞧见她手中的册子,也‘真诚’说道:

    “哎呀好姑娘,吃早餐了吗?敬酒服、晨袍的尺码核对真不是很急,头纱、手套、腰带我也不是非今天就要......还有婚鞋,要一双高跟和一双平底,准备好了咱们下午美美的做个spA~”

    林晚声曾经读过普鲁斯特的似水年华,尽管没撑到十分之一,此刻她就有种看书的感觉。

    实在是,太长了!

    哪个年轻女人受得了这刺激!

    “颜颜,你过来。”

    印象里她笑起来脸颊有点婴儿肥,现在却是往瓜子脸方向发展,脱去稚气更显成熟。

    “好吧宝贝,这些活就让我大学室友来做吧,咱们现在一起去做美甲。”

    颜朵从谏如流——尽管对方还没进谏——这不碍她兴致高涨。

    “我是说,你眉毛淡了。这几天你是最美的,不能有瑕疵。”

    她轻轻拉过颜朵,用眉笔对照一边细细描摹,动作小得像陆砚修二楼门框。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种函数答案,那么岁月就是最大的自变量,每每流经小段时光都会惊叹于成长的可塑性。

    而今,林晚声竟也会像母亲般温柔,不喝酒、不吵闹,静静呆在身旁为自己描眉。

    颜朵很好奇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

    “晚声。”

    “别皱眉。”

    “好。”颜朵慢慢启唇,“你的裙子还合适吗?接手捧花的时候可得拿稳。”

    “我把开口改大了。”

    “...”

    她好像对林晚声的判断越来越偏离了。

    这还是那个看书、喝酒、弹吉他,讨论灵魂的洁白小花?

    手写信、精神洁癖、枯枝插瓶当装饰,在一次‘分手旅行’之后终于蜕变了吗!

    颜朵内心os:早干嘛去了!你主动起来,女博士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接亲游戏呢?你有想法吗?”

    她错过林晚声很多事情,但独独一点能肯定,就是对方结束了文艺之旅、开始渴望婚姻。

    不论选择是不是陆砚,不论过程是否道德。

    她,帮亲不帮理。

    陈禹也拦不住!

    “看情况。”

    ......

    “青砖是那么容易出哒?不要烧窑转色就是三万块砖也能十天到位!”

    老金啐了口茶叶,转而抽起烟。

    好像他一个,老杨头一个,都是喝着喝着就抽起烟?喝酒就算了,喝茶是真想不透。

    抓起苹果啃了口,丝毫没把他的‘呵斥’放心上。

    大嗓门是这样的,只要没赶人,就不算恼了。

    “这批砖你亲自做?多不好意思呀。”陆砚说。

    即使小窑烧制,也得两万砖起炉,还别说用民国时期的技法完全还原,周期一个月打底。

    自己这区区五百块,尽管后续要加,也不至于让老爷子亲自熬在窑前啊。

    “嗬哟,你以为专门给你烧的?那么大个上海就你陆总要啊?”嘴不饶人,老头手又端杯嘬了口茶。

    陆砚赶忙起身给茶壶续水,眼神清澈了。

    上一辈性子容易‘吃亏’就在于做事‘默默无闻’,不仅不邀功,还把人情往外推。

    所以你说说,现在的社会是不是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老人、老传统和老物件,是不是细究可爱?

    “老金你别把生意做太大咯,咱这砖还是跟我留着点,后续还要滴!”

    “空头支票不能兑现,大半个月呢,急什么?”

    老人倚在椅背上,悠然哼曲。

    粗粝的手搭在椅靠,指甲很厚,指甲缝的黑线怎地都洗不净。

    大概有些来自破料敲打、有些是翻搅黏土,几十年了,它们仿佛成了老人的一部分:

    半阴半热的天,他戴老花镜看见石面上细如发丝的裂纹,便顺着裂纹凿出浅槽,再嵌进同色石粉与蛋清调和的腻子。

    修修改改,反反复复。

    算算时间,胚体还在阴干,将来8-15天的烧制、5天的冷却还会为指缝添上更黑、更深的痕迹。

    再看,他藏青色对襟布褂被世事磨得包浆,却道,天凉好个秋。

    “滴滴滴——”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嗯。”

    陆砚走到街边,是颜朵打来的。

    “喂?颜姐。”

    “陆砚你还是哥们吗!我刚问陈禹红包准备好没有,他说他还在酒店确认设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过去帮吗?”

    对方气势汹汹的口吻把他搞得很懵。

    伴郎团难道就他一个?

    而且,说的是明天早上酒店集合啊!

    “这个,等等,我有点迷。”

    “迷什么?陈禹说这边就他一个人,你人呢?”

    “我......在路上。”

    众所周知,秋天使人乏力,尤其是下午。

    所以陆砚无力回击,再次走上迂回路线,并在心里感叹:

    狗日的陈禹,准是拿他顶锅了。

    酒店内,颜朵笑着抿唇,接着对电话说:

    “下午没事的话你就去帮忙把场地核对好哈,节日快乐,弟弟~”

    “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