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的六月初九,未时三刻的日头正盛,镇北王府的葡萄架被晒得蔫蔫的,叶片卷成小筒,筛下的光斑在青砖上烫出细碎的亮纹。糖糕叼着块酸梅糖在院里追鸽子,小胖手扑棱得空气哗啦响,惊得廊下挂着的鹦鹉"平平"直叫:"热死啦!老黄瓜刷绿漆——"
苏桃扶着五个月大的孕肚打了个酸嗝,麻布袋里的铜板随着她晃腿的动作叮当作响。春桃刚把冰镇酸梅汤端上来,碗沿还凝着水珠,就见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福安气喘吁吁冲过月亮门,发簪都跑歪了:"夫人!太后娘娘带着羽林卫冲顺天府大牢去了!说是要把王氏剁了喂波斯猫!"
萧策正给苏桃剥莲子的手猛地一顿,雪白的莲子"啪嗒"掉进青瓷碗,溅起的水花湿了案上的《平叛策》。他抬眼看向苏桃,墨玉般的瞳孔里映着她嘴角的酸梅渍:"太后何时得知此事的?"
"是糖糕小祖宗今儿在御花园玩,把老黄瓜刷绿漆的话学给太后听了......"福安话音未落,苏桃已拽着萧策往外跑,麻布袋在腰间晃出哗啦啦的脆响:"快走王爷!太后怼人比我还狠,去晚了怕赶不上热乎的!"
一行人赶到顺天府大牢时,正听见太后的怒骂声穿透厚重的铁门,震得门环上的铁锈簌簌掉落:"王氏!你个老虔婆!敢动我孙媳妇和重孙,哀家把你骨头拆了喂猫!"
"哐当"一声巨响,侍卫踹开牢门时扬起一阵灰尘。太后穿着暗花常服,满头银发梳着赤金点翠髻,手里的翡翠佛珠攥得咯吱响,身后二十个带刀侍卫甲叶摩擦,凶神恶煞得像从门神画上走下来的。王氏刚被狱卒用脏水灌醒,正瘫在尿桶边呕酸水,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太、太后娘娘?您万金之躯,怎可来此污秽之地......"
"哀家不来,能眼睁睁看着你这老东西咒桃桃滑胎?"太后走到铁栏杆前,翡翠佛珠"啪"地甩在锈迹斑斑的铁柱上,惊得王氏脖子一缩。她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凤眼里淬着怒火,"昨儿你让人往镇北王府丢死老鼠,今儿又在牢里咒她腹中胎儿——当哀家的波斯猫是吃素的?"
苏桃躲在萧策身后憋笑,却被太后一眼瞅见,那怒火瞬间化作春水:"桃桃快过来!让哀家瞧瞧有没有瘦了。"她攥着苏桃的手往自己掌心放,指尖触到孕肚时眼睛一亮,"哟,这小崽子踢我呢!定是知道皇奶奶来撑腰了!"
王氏膝行两步,枯黄的手指抠着砖缝:"太后明鉴!是苏桃先骂我老黄瓜......"
"她骂得对!"太后打断她,佛珠敲得栏杆当当响,震得梁上蝙蝠扑棱棱乱飞,"你这把年纪不安分,跟魏老头私通账本都搜出来了,还敢动哀家的人?真当哀家的猫抓不破你这张老脸?"
萧策适时上前半步,玄色蟒袍带起的风让王氏打了个寒噤:"母亲息怒。王氏已被革去诰命,按律当发往皇陵守墓。"
"皇陵?"太后挑眉,翡翠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绿莹莹的光映着王氏煞白的脸,"哀家看她适合去乱葬岗守尸!让野狗啃她的老骨头,省得出来祸害人!"
这话音刚落,王氏"哇"地一声哭出来,裤裆湿了片暗痕。苏桃瞅准时机上前一步,故意摸了摸肚子:"太后您听,这孩子刚才被她吓得踢了我三脚呢。"
太后立刻瞪向王氏,佛珠甩得虎虎生风:"听见没?快给我重孙子磕头道歉!否则哀家让人把你扔进猫房,跟波斯猫关三天三夜!"
王氏看看太后腰间明黄的玉带,又看看萧策按在刀柄上的手,终于"咚咚咚"磕起头来,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苏大小姐饶命...老身错了...求您高抬贵手......"
"这就完了?"苏桃歪头看向太后,麻布袋里的铜板蹭着栏杆响,"我这肋骨还被踢疼呢。"
糖糕突然挣脱奶娘的怀抱,摇摇晃晃跑到栏杆前,小胖手拍着王氏的秃脑门:"坏黄瓜!给弟弟道歉!"她嘴里的酸梅糖掉在王氏头上,惊得老虔婆尖叫着躲闪,露出斑秃的头皮——正是上次被糖糕拽掉假发的"纪念"。
萧策无奈地抱起女儿,指尖蹭掉她嘴角的糖渍,对太后说:"母亲,此地潮气重,先带苏桃回府吧。"
太后这才作罢,临走前又用佛珠戳了戳王氏的脊梁:"好好在牢里反省!敢再作妖,哀家让人往你饭里掺猫薄荷,看你怎么跟老鼠抢食!"
一行人走出大牢时,苏桃回头望了眼。王氏瘫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沾着稻草和秽物,正被狱卒像拖死狗似的往死牢拽。她掏了掏麻布袋,摸出两枚铜板丢进铁栏:"老黄瓜,赏你买老鼠药!记得拌在魏老头的包子里,死得透透的!"
王氏的咒骂声追出来时,太后已挽着苏桃上了软轿。轿帘掀开条缝,苏桃看见永宁侯正搓着手站在街角,立刻对太后使眼色。老妇人瞬间心领神会,掀帘冷声开口:"永宁侯有事?"
永宁侯吓得一哆嗦,官服上的鹌鹑补子都在抖:"臣...臣听闻王氏之事,特来看看桃桃......"
"她好得很,"太后放下轿帘,声音隔着厚重的锦缎传来,"倒是你这当爹的,以后少听后宅妇人搬弄是非,否则哀家让人往你乌纱帽里塞猫薄荷!"
软轿里,苏桃笑得直拍大腿,惊得肚子里的小崽子也踢腾起来。太后摸着她的孕肚直乐:"瞧瞧这劲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哀家早让人给你缝制了防老黄瓜肚兜,上面绣满肥老鼠,吓破王氏的胆!"
"太后可得了吧,"苏桃捏了捏太后戴满玉镯的手,"上次您给糖糕取的萧乐瑶,愣是被她爹改成了萧糖糕——您这审美,还是留给波斯猫吧。"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拍她手背,却突然压低声音,"哀家跟你说个秘闻:昨儿夜里啊,哀家的波斯猫叼着王氏的发簪回来,爪子上还沾着血呢......"
苏桃正喝着丫鬟递来的酸梅汤,闻言差点喷出来。萧策伸手替她顺气,指腹擦过她嘴角时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想起方才在牢里太后说的"敢动我孙媳妇试试",忽然觉得这满朝文武怕的镇北王,在太后眼里不过是个需要护崽的女婿。
回到王府时,糖糕举着块芙蓉糕冲进正厅:"娘!皇奶奶说要给弟弟绣个肚兜,上面全是会动的老鼠!"
"会动的?"苏桃接过糕点咬了一口,酸甜的梅子酱在舌尖炸开。
"嗯!"糖糕模仿太后的语气,小胖手比划着,"皇奶奶说要缝一百个小铃铛,老黄瓜一来就叮铃哐啷响,吓死她!"
萧策正在看军报的手顿了顿,墨笔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圈。他抬眼看向笑倒在软榻上的苏桃,孕肚随着笑声轻轻起伏,像揣了个圆滚滚的西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给每根发丝都镶了金边,比他见过的任何军功章都要耀眼。
"笑什么?"他放下笔走过去,替她擦掉嘴角的糕点渣。
"笑太后可爱呗,"苏桃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你听,这小崽子也在笑呢。"
掌心下的胎动轻得像羽毛,萧策却觉得那是千军万马都换不来的安宁。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轻吻,鼻尖蹭过她汗湿的鬓角:"嗯,随你。"
窗外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两人转头看见糖糕趴在鱼池边,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芙蓉糕。小丫头抬起头,脸上沾着水草和鱼鳞,奶声奶气喊:"爹爹!鱼抢我的糕!"
萧策无奈地走过去抱起女儿,苏桃跟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麻布袋里的铜板掉在青石路上,叮当作响,惊起池中锦鲤泼剌一声。远处的游廊下,太后正指挥宫女给波斯猫系上镶宝石的项圈,看见他们过来便招手:"桃桃!快来瞧瞧哀家给你准备的老黄瓜克星——"
阳光下,那只雪白的波斯猫正用爪子拍打着个布偶,布偶脸上歪歪扭扭写着"王氏"二字,浑身挂满了会响的小铃铛。苏桃看着猫主子傲娇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古代生活虽奇葩,但有爱人在侧,有太后撑腰,就算天天跟老黄瓜斗智斗勇,好像也没那么糟。
只是她没注意到,杂耍班子的后台阴影里,苏莉攥着飞刀的手青筋暴起。路人议论太后怒闯大牢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袖口藏着的通缉令边角,那画着老鼠啃老黄瓜的涂鸦,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皱。而属于苏桃的下一场"发疯"大戏,正随着波斯猫的叫声,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