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河在巷口第三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府邸门口,果然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陈府”二字。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反而透着一股子文官特有的内敛。
张猛上前,抓起门上的铜环,“咚咚咚”地敲了几下。
很快,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青衣小帽的门房探出头来,警惕地问道:
“你们找谁?”
姜星河翻身下马,递上太傅的书信。
“大楚使团姜星河,受人之托,前来拜会陈侍郎。”
门房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火漆印记,脸色微变,不敢怠慢,连忙道:
“几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说罢,便关上门,匆匆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身穿藏青色常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
在几名家仆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大概五十岁上下,眼神锐利,步履沉稳,虽然脸上带着的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陈廷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姜星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随即又扫了一眼姜星河身后的赵鸾、张猛,以及那二十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呵呵,阁下便是姜星河姜公子吧?老夫陈廷,早已收到家父手书,恭候多时了。”
“陈大人客气了,晚辈一路风尘,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姜星河也回了一礼,不卑不亢。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在暗中评估着对方。
“哪里的话,姜公子远来是客,快快请进。”
“家父在信中对姜公子可是赞不绝口啊。只是……不知公子身后这些……是?”
“哦,一些路上收的护卫,王城治安不靖,多些人手,也多些安全。”
姜星河轻描淡写地回道。
陈廷闻言,眼皮跳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呵呵,姜公子,考虑得周到。”
陈廷呵呵一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有些干巴。
领着众人穿过抄手游廊,脚下的青石板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廊外精心修剪过的花木。
“姜公子说笑了,王城之内,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不靖的?只是老夫有些好奇,太傅在信中只说你会孤身前来,怎么……”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怎么你小子不仅没死,还他妈拖家带口地拉来一支队伍?
姜星河的脚步不停,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路上不太平,遇到些蟊贼。晚辈侥幸有几分说服人的本事,他们便弃暗投明,愿意跟着晚辈混口饭吃。”
“哦?”
陈廷的眉毛向上挑了挑,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说服?
把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说服成了护卫?
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这年轻人,要么是在吹一个天大的牛皮,要么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陈廷混迹官场半生,更倾向于后者。
不动声色地将姜星河一行人引到一处僻静的跨院。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雅致,几间厢房错落有致。
“姜公子,便在此处歇脚。至于你的护卫们,老夫已命人安排在府外的偏院,饮食起居,绝不会亏待。”
陈廷的语气客气,但态度却不容置喙。
这是要把他和张猛那帮人分开关押啊。
张猛刚想张嘴,就被姜星河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如此甚好,有劳陈大人费心了。”
姜星河拱手道谢,仿佛完全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见姜星河如此配合,陈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是个聪明人。
“那老夫便不打扰了。晚些时候,老夫在正厅备下薄宴,为公子接风洗尘。”
……
与此同时,相国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当朝丞相李斯业,正端坐在书案后,闭目养神。
年近六旬,头发已然花白,但面色红润,不怒自威。
一张国字脸,线条刚硬,仿佛刀削斧凿。
一名心腹幕僚正躬身站在下方,低声汇报着。
“相爷,消息确认了。大楚那个叫姜星河的人,已经住进了吏部侍郎陈廷的府邸。”
李斯业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哦?陈廷那个老狐狸,肯收留他?”
“是。据我们的人说,是太傅的手书。而且……那姜星河不是一个人来的。”
幕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还带了百十多号人,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看着就不像善类。”
“哼。”
李斯业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冷得像冰。
“本相早就收到了消息,他途径一处山贼山寨被付之一炬。现在看来,不是被烧死了,而是被他收编了。”
“相爷,这姜星河,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会不会是太傅布下的什么棋子?”
“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手段?无非是太傅在背后给了他些金银,让他拿钱砸人罢了。”
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不过,他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这么安生待着。”
“这小子,一路过来又是大火,又是收编山贼,动静搞得这么大,不敲打敲打,还真以为我大楚使团的王城是他家后院了?”
“去,传鸿胪寺的少卿过来。”
幕僚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自家相爷的意思。
鸿胪寺,掌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的衙门。
让鸿胪寺的人出马,这是要在规矩和礼法上找茬了!
“相爷英明!”
……
陈府,客院。
房门一关上,张猛就憋不住了。
“老大,那老小子什么意思?把咱们和兄弟们分开,这是防贼呢?”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赵鸾则冷静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的陈设,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了看,低声道:
“他不是防贼,是防我们。这陈廷是太傅的人没错,但他也是大楚使团的官。我们身份不明,还带着一群山贼,他敢把我们和他的家眷放在一起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