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浑浑噩噩的日子我看似过得舒坦，其实度日如年，春节早已过去，热闹非凡，我的小屋里冷冷清清。
现在天气开始转暖，一转眼，春天就是这么匆匆而去，夏天就背着我来了。
在这里的几个月，我都是和宋令度过的。
宋令一度认为，我在渐渐的接受他，只要他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走进我的心里，我知道，是我的不拒绝让他产生了误会。但我跟他的关系，也尽限于不拒绝，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我的回应。
本来好好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度过这孤独煎熬如同地狱人间般的日子。
可惜，在那个桃花花开的季节，我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我想手刃的敌人。
御花园不是我能去的地方，宋令也怕我受什么委屈，引起什么非议，就命人单独给我修了一座小院，与我那屋子相连，可见一年的四季，倒是不比御花园差。
这也是我不理解宋令的众多事的其中一件，因为这事我还跟他吵过，也是那天晚上他又动手打了我。
“宋贺年，我觉得你不该动用大周的国库，现在大周刚稳定下来，正是用钱之时。你不该因为讨我欢喜，这样做。”
我没看宋令的表情，我继续说道：“宋贺年，你不该这样，现在多少百姓还处于水生火热之中，你有这些闲钱，你怎么不把钱捐给他们？用这些钱享乐，我受不起。”我说得直率，要说这宫中谁说话都迂来转去，就数我说话直白，训皇上跟训孙子似的。
宋贺年一只手把我圈住我的腰，把我牢牢禁锢在他怀里，他坐下，我只能坐在他腿上，鼻尖凑到我的发丝里，享受着其中的香味，摆弄着我的手指。
手指上还有长期练剑的老茧，可惜，我自此再也拿不起剑。
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徘徊，呼着热气在我耳边打转，我感觉很痒，这么亲昵，气氛如此之暧昧。
“卿儿，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就给你撤了，让他们重建。”
“我只是想让你多笑笑。”
我见他侧过头要亲我，我就下意识一躲，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说道：“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宋贺年……”
他打断我，手收紧了，调戏我似的玩弄我的发丝：“卿儿，叫我贺年，别这么生疏，不然我生气了。”
“你生气吧，放开我。我跟你说的你根本就不听，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还记得你曾经为什么要当皇帝吗？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那种爱权势的人。”
那双游荡的手，摸到我的脸庞，捏着我脸上的肉肉，满眼都是我，“我当初是为了你啊。”
我推开他，怒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在跟你说正事！”
宋令表情也严肃起来，“卿儿，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们共同相处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还是忘不了江犹吗？我这么爱你，你看不出来吗？！”
我冷着脸淡淡道：“你这个昏君，我不会喜欢你的。”
宋令也不知道今天在朝中受了什么气，一来就跟我腻歪，求着我跟他亲热，现在看我对他冷言冷语，他竟然擡手把我打翻在地。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他又打我了……
宋令的眼里满是血丝和狠厉，手足之间都是暴力，我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的□□，透过他，看到了民间的苦难。
“怎么连你都能质疑我？跟那些大臣们一样烦人！”
我坐在地上没有多说什么，满眼的冷漠疏离，宋令总是这样，不合心意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就是喜欢打我出气，等他消气了又会来哄我。
我已经习惯了。
……
踏在石子小路上，我的手腕上还有点昨晚宋令醉酒打的淤青，幸好都是在衣服里面遮着的，我出门也不必要遮遮掩掩，可见宋令对我这张脸还是很重视的。
丁香跟在后面说道：“王……”她略微一顿，改口道，“公子，今日天气好，去院里看看桃花吧，整日闷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
我没什么好雅致，没有说话。
丁香也是懂我的意思，“公子，奴婢知道公子还在生皇上的气，但是皇上也是为了公子着想，这好院子修也修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公子你来逛逛也不亏。”
我还是沉默。
这院子按理说只会有我一人，所以当我看到桃花边站着别人时，我和丁香都很震惊诧异，怒意迎上心头。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身着二品官服，看起来帮了宋令连官都升了不少，头发两鬓斑白，那一截胡子杵在那还有点喜感。
但我就是笑不出来，那个人，那张脸，他曾经说的那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毕竟当初他就是这么骗我的。“王爷，好久不见，”他似乎觉得不妥，改口道，“不对，现在该说，公子，好久不见。”
“没想到皇上竟真如此重视你，还把你留在身边。”
左卫的声音，我光是听就反胃，怒意上头，那一刻我的脑子直接放空了，根本没有思考，就是两眼充血，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去，却被丁香拦住了。
“公子，公子，你冷静一点！你身子还病着呢，左大人要是动起手来，你会受伤的！”
我怒吼着，手上的青筋暴起，耳朵嗡嗡嗡的，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可以说是下意识看见这个人就想掐死他。
“左卫！你他妈为什么要骗我！我当初那么信任你，我他妈还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知道吗？我被你毁了！都是你！”
左卫副手站在桃花树下，看着我发疯似的乱吼，他看起来比曾经还要年轻，而我几个月不见，就跟老了十岁一样，但这也仅仅只是精神上，模样还是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不然宋令也不会惦记我到这个地步。
“公子，我做了什么，我当然知道。”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把此时的我放在眼里。
是呀，这世间还有谁不知道，大齐早完了，当年风光无限的楚王，如今落得这个地步，只能依附皇帝靠床技当床伴才能活下来。
我眼眶通红，脚一软，要往下坐，却被丁香扶住。
“为什么？”曾经我问过宋令，他给我的答案并不完全。
如今我再重复的问一遍当事人左卫。
左卫看起来并不吝啬于把他的那些埋藏于心中的事分享给我。
那副狗眼看人低，看狗一样的眼神，我真是恨。
“为什么？王爷，你真是可笑。还以为你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爷吗？我跟国师确实是故友，但他既然送我一把假剑，我和他的关系自然不好。”
“亏你还觉得我跟那救世主是什么好友，你真是天真，我恨他，同样也恨他给予希望的两个人，一个是淮河剑，另一个就是秦岭剑。”
我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只是面露憔悴，一副站不稳的模样，当年竟还有如此真相！
“我恨他的虚伪，国师当年也如王爷般无限风光前途无量，不还是死了。尹竹就是这样的人，当年我就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他一天神神叨叨的想辅佐你，教你武功，他当年甚得皇上信任，被奸人算计，不也是我出头帮的他，可惜我讨厌他的那套理念，什么救苍生，当自己去多了不起，谁都能是救世主。”
“你看啊，当年他曾说过，会有一位救世主来临，太子继位权倾朝野，□□□□不断，由这位救世主所救，但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与他的预言可不是一丁点儿差别。
笑死，亏当初司齐还这么信任他，把你当什么培养，把太子当什么避嫌，一生都忌惮你们两个，忘了宋令这颗实力不容小觑的钉子。
而你，他信任的救世主，你是淮河剑，却因为秦岭剑而乱了心思，乱了天下，如今连淮河剑都握不住。”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我不过是为了帮他，报复那仇恨伤害他的人，他居然还要跟我一刀两断，如此心底柔软之人怎么能成大事，我不过是做了当初和宋令一样的事，他竟把我从高楼上掰下来，害得我只能处在当初的位子。”
“他是谁啊？凭什么管我？！我帮了他，他竟然敢这么对我！还送我一把假的秦岭剑，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我恨他害我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依附宋令这样的强者，要是你不是淮河剑，我本可以帮你，要是江犹不是秦岭剑，我也可以帮他。可惜……”
“命运难测啊……”
我最近，很不对劲，我觉得我的脑海里，渐渐多了点别的记忆，应该是曾经的司驭卿留下的，他在和我重合！？
我不知道，自上次以来，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是真没想到，国师和左卫还有这等渊源。
“为什么会这样……国师的预言，怎么会不准……”我想起来了，国师是我的师傅，他神通广大，曾经真的和我很像，拥有同样的心思，“他怎么会死？他的预言怎么会不准……”
我突然恍然大悟：“是我……是我的到来，扰乱了国师的预言……都是我……全都是我……”
左卫眼睁睁看我狼狈吐血，嘲笑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那句，可笑的‘天机不可泄露’吧。”
“他明知是天机，却为了他的大道大德，说了出来，还算何天机，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自己也没逃过命运的齿轮，他不也被卷进去死了。”
我精神有些崩溃。
最后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竟还觉得他有点伤心，我想，他恨他，又怎么会伤心，应该是高兴。
“他最后是被乱棍打死的，为了他那可笑的道义，为了他那可笑的苍生，为了他那可笑的救世主。”
当年，国师高深莫测，被不少人嫉妒。但他却无心于此，一心想着救自己的天下苍生，他一颗心扑在了大齐上面，最后却因说了皇家天机，改变了皇室命运，却被人家说不准，冠了个‘神棍’的名号，被司齐乱棍打死，一蹶不振，再也没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