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品

第43章 043 来客

林如海从梦中醒来,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但是也安心不少,知道这场牢狱之灾最后还是顺利解了,解局的关键在陆大人身上。

他在昭狱里面安静等待,不多时蔡靳亲自送来了还算丰盛的餐食,林如海道了谢,又见蔡靳去而复返,提了小半壶酒,走进来和他一道用了膳。

蔡靳端了清酒进来,他心里十分好奇,这位林大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能够让陆指挥使青眼有加。

最先是亲自圈画了姓名调至京城,后头是特殊安置房间,还专门叫长安带话要好生安置,莫不是背后原本就有关联,是曾经的旧相识?

这样的复杂关系将蔡靳的好奇心完全勾起来,在他心里直挠痒,于是他索性借着一起吃饭的由头,将全部盘问技巧一一用上,最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

林大人和陆指挥使真的毫无关联,自己此刻也在疑惑,为什么能够得到如此优待。

蔡靳喝下一杯酒,笑着道

“可能是陆大人尊重读书人,敬佩大人士之风骨。”

这话蔡靳自己都不信,原先陆大人办案子遇到那些文弱书生,可丝毫不见手软。

为什么偏偏到了林如海这里,就成了例外?

蔡靳上下打量了林如海一眼,突然问了一句

“林大人觉得,陆指挥使为人如何?”

林如海想起听到的传闻,不光陆夜陆指挥使,连带整个锦衣卫都成了吃人窟,但真真正正论起来,也不过是权势大些的另类的衙门罢了。

只是其间管的事多了些,得罪了有话语权的一众官员,渐渐地名声也就不好了,但实际上要叫他立即说出些锦衣卫办出来的不地道的案子,他还真的说不出个一二三。

但朝中官员首耳相传,文人口诛笔伐,锦衣卫的名声就是要比其余三法司顺天府等一应衙门都要差。

林如海微微摇头,“不知,不可妄评。”

蔡靳笑笑,觉得这样的书生比起总是横眉冷对自认为比习武之人高人清高一等的那群人倒也不讨人嫌,也不继续追问,将杯中一口清酒喝干净,对林如海道:

“大人慢用。”

自起身离去了。

~~~

陆夜从刘氏老宅把真账本拿到手上,暂时没有妄动,他仔细将两本账本放在一处对比,发现内容上虽有些出入,名单也不尽相同,但字迹符号一应,竟然分不出真假。

他多年经验,自然能推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还是得有确凿的证据,将这假的明明白白标记出来,叫天下人都相信。

看清名单的差别,仔细观察了用字习惯,陆夜思索片刻,叫提了礼部侍郎单独问话。

两本账簿都有他一个人的名字,他自然是跑不掉的,连带那些一同寻乐子的人,他应该都知道些,到时候口供呈上来,两相对比,也算铁证。

礼部侍郎被带到囚室的时候颇为狼狈,他没有林如海那样的优待,住的是寻常阴冷牢房,半夜里老鼠蟑螂什么都往外窜,把他吓得一整晚都没睡好,满脸都是疲惫沧桑。

见了陆夜,礼部侍郎倏忽往后退了一步,好像看到了洪水猛兽。

锦衣卫审问种种手段,他早有耳闻,如今陆夜亲自压阵,两边都是冰冷残酷刑具,有些上头还有漆黑干涸的血迹,看得一向养尊处优的礼部侍郎心胆俱裂。

从锦衣卫接手案子,他就隐约觉得不好,后头半夜被抓进进来,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陆夜抵着身后木椅,看着礼部侍郎神色,站起身一个寻常动作,都吓得对面人一阵战栗。

果然,这样的人最好审。

生来没受过什么挫折,一路顺遂,平步青云,一旦栽了跟头,碎起来也别别人快些。

陆夜拿起手边一截趁手的鞭子,礼部侍郎瞬间结结巴巴

“你。。。你想干什么。。。。。。”

陆夜倨傲地对礼部侍郎招招手,说

“锦衣卫审讯如何残酷,你们平日不是编排最多的吗,你问我?”

礼部侍郎强自镇定,“你还能当场杀了我不成,不说别的,大皇子。。。”

礼部侍郎话还没说完,被陆夜的嗤笑声打断,

“你怎么还在做这些美梦,你以为还会有人保你吗?你不知道大皇子看中的是你的身份?此番你礼部的职位还能保得住?”

陆夜的拇指轻柔划过另一样刑具,

压低了声音,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女儿,已经在大皇子府上上了吊,如今尸首怕是都丢出去了。你还有什么值得大皇子看重的?”

陆夜一字一顿,击溃礼部侍郎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不要你了。”

一颗没用的棋子,一颗注定要抛弃的棋子罢了。

陆夜丢出纸笔,

“你遭了这样的罪,他们凭什么高枕无忧逍遥法外,写出来,把那些人的名字写出来吧。”

~~~陆夜将名单收好,交代了蔡靳两句,签了马出城,一路往一处僻静山路赶去。

如今证词已有,还差一个能够从账本本身辨认真伪的证据。

他知道这假账本必然也是圣手精心炮制,但再怎么精心,也不会全然无破绽,专业的事,还需要更专业些的人来看。

他的启蒙先生,恰好是其中圣手。

陆夜骑马急行,走正道上了山,通过门童通传,来到鹿老先生宅院前,还没拜完礼,老先生已经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今日如何舍得来看我。”

陆夜将账本呈上,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老先生接过来,翻看两页,两相对比,眼中也是震惊感叹,

“这样好的手艺,偏偏不用在正道上。”

陆夜知道,老先生是在点评造假之人的临摹自己的好手艺,还有心细入微的造假手段。寻常人造假,总要留下两三分破绽,这一位却是面面俱到,不知道反复研磨多少遍,花费了多少心思。

老先生仔细看了,眼见灯油都要烧干,才擡起头笑着道,

“总算还有一分破绽,不过这一分,倒也怨不得他。五年前,慎中改了纸张大小规格,原先只能造出小张纸页,此后开始盛行大页纸张,这账本纸张,有裁剪的痕迹,虽然刻意将裁剪端口都藏在内侧,又做了旧,仔细拆解,也能看出,足见不是十年旧账,是最近才制造出来的。造假之人未必没发现这个问题,但一时之间也只能用眼下趁手的纸张,哪里有功夫大费周章去找原先的小页纸。”

陆夜心中石头终于全然放下,又对着老先生行了礼,道,

“叨扰先生了。”

老先生摆摆手,极其慈祥亲近地问了陆夜最近生活琐事,眼见外头渐至黄昏,老先生自叫了人送陆夜走,

陆夜却对那老先生道,

“开春后事多,许久没来看望先生,之前许多事还没商议出个章程,去年那盘未下完的棋也还留着,今日这件事既然已经分明,我也不急着走,明日回去也来得及,下回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先生不留子舆住这一晚吗?”

老先生笑着道,

“正事要紧,你若是想住,下次来好好住上十天半月,也不是不可。”

陆夜微微垂了眉眼,余光从桌上刚刚用过的两只茶杯扫过,心里叹息,

先生对他也有了秘密,此时房中,还藏着其它客人,还是个自己不能见的客人。

陆夜拱手,将老先生找出来的陈年旧纸拿在手中,自出了木屋。

直到他骑马的背影消失在山腰羊肠小道,木屋后头才钻出一个人来,瘦小黢黑,身形灵巧。

那人坐在方才陆夜坐着的位置上,给自己重新倒上一杯水,道

“这小子鼻子也贼灵了,差点就叫他发现。”

老先生笑着道,“心思缜密这一点,像他娘。”

那瘦小男子撇撇嘴,“谨慎多疑冷心冷肺这一点,像他爹。我就是不明白,他爹有什么好,不就是年轻时候长得齐整些,皮囊好看些吗。师妹为了他,全副身家,连同性命都搭了进去。。。。。。”

~~~

陆夜一面疑心,一面顺着来时路往回赶,往日先生教诲历历在目,他仍旧笃信,先生是不会害自己的人,哪怕时世转移,长久疏远。

他不愿意,把幼年时候的这点光,也在怀疑里消磨殆尽,他抚着怀里旧纸张,稳了稳心神,擡头看看逐渐聚拢的乌云,扬起鞭子,马蹄飞驰,越发跑得快了些。

葫芦巷,锦衣卫衙门跟前,林家的马车停靠在此,碧纹从门口处出来,对着马车上的林黛玉摇摇头,

“仍旧不给看望,连同叫帮忙递进去的吃食衣物也不许送。”

林黛玉掀开帘子,探出头,仔细看着锦衣卫几个庄严大字,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锦衣卫衙门管得格外严些,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提前预测过,但如今乍暖还寒,天气变化最是复杂莫测,眼见又是大风大雨,后头降了温,狱中湿冷,林如海这个身子骨,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天空一阵炸雷,密集的雨点瞬间砸下来。

有雨水顺着马车,砸在林黛玉的脖颈处,瞬间顺着浸湿了衣衫,传来阵阵凉意,

碧纹连忙提醒,叫姑娘快进马车。

头顶突然多出来一把青伞,

陆夜斜斜撑着伞,看着被雨淋湿的林姑娘的头顶,想起原先下雨不肯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白猫,按捺下伸手拂去她头发上水珠子的冲动,道

“下雨了,挡一挡。”

林黛玉道了谢,刚要进马车,又听得陆夜压低了声音,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林大人一切都好,尽管宽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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