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明晃晃的心声传入耳中,陆夜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滞。
他不动声色将手拿开,静静看着眼前满脸关切的崇文帝,先是露出两分松动柔和,接着才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说道
“让圣上费心了。”
崇文帝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也不恼怒,嘱咐了大夫和长安几句,才离了陆府。
陆夜此时心潮澎湃,原本心里存着的对皇帝的两分侥幸和善意揣测被刚才那刹那接触心声一搅,全都成了笑话。
回过神来,陆夜冷笑一声,开始揣摩自己突然得到的金手指,他擡头看着两三步开外一脸焦急的长安,沉思片刻,招手叫他过来。
长安不明所以,端了药快速上前,陆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往前一带。
两人接触的瞬间,长安的心声也清清楚楚传到陆夜的耳朵里去了。
【陆大人病好了,开心】
陆夜松开手,心中对自己这奇遇有个个大致了解,要肢体接触才能生效。
长安被这一拉,手中捧着的药碗差点惊落,他身子晃了晃重新站稳,不知道为什么陆大人突然拽他他一下,有些担心地看向陆夜。
却意外发现陆大人松开手后,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说道
“很好,这个月开始月钱涨一倍。”
喜提涨薪的长安楞了楞,才回过神来谢了礼,将药碗搁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越看陆大人越觉得英武帅气。
涨一倍银子,意味着他很快就能存够老婆本,到时候就去小厨房的厨娘家里提亲,再买几亩田土,生个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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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指挥使稍微整理了思绪,隔着衣服摸了摸昨日得到的虎符,想起马上到来的春猎,心里有了计较。
“长安,记得添猫粮。”
陆夜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小白猫,丢下这句,就转身出了陆府,一路往锦衣卫衙门去了。
蔡靳几个将坍塌案后头的资料收好,结了尾,记录在案,看到陆夜进门,纷纷行了礼。
将其余几个支开,陆夜带着蔡靳一路下了台阶,往
阴暗的地牢里,陆指挥使开口问道,
“五皇子那边的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蔡靳将最近锦衣卫和那边人一起探查猎场周围地势环境的事一一说了,有些迟疑地对陆夜道
“五皇子此行,怕是不仅仅是查看地形那样简单,他手下人手嘴巴虽紧,但我看他们行为举止也看出些眉目来,五皇子怕是,不安好心。”
蔡靳犹犹豫豫,还是将隐约的担心和猜测和陆夜挑明,陆夜面朝牢狱阴暗处,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他沉默片刻,对着蔡靳道:
“难得你细心,后头继续留意就行。”
蔡靳点点头,笑着道,
“这回新桥坍塌的案子办完,斩首的旨意降下来,咱们锦衣卫倒得了个好名声。原先谁不绕着咱们衙门走,如今渐渐也有人愿意围过来说咱们好了。几个弟兄出门去,也都说以前觉得自己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现在总算有人愿意搭话了。”
陆夜淡淡道,“这都算不得什么,查清真相要紧。”
蔡靳接着说,“这一次咱们差事办得好,听说擢升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多谢大人在圣上面前为弟兄们争取,推了自己的功劳,多争了两个晋升名额。兄弟们准备在鸿盛楼摆酒席,希望大人赏脸。”
蔡靳这些话倒是实打实的说得真心,这一次锦衣卫擢升名单出在陆夜手上,若是他想揽功,还有其它人什么事,结果拟定的名单风声一出,锦衣卫上下都咂了舌,几乎所有人都有晋升奖赏,偏偏陆大人还呆在原处,稍加打听才知道,陆大人放弃了自己那份奖赏,给众人求了恩典。
做上司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没的说。
陆夜倒是不以为意,
“这是你们应得的,不能白叫人做事,白叫人跟着我挨外头人骂,有好事却轮不上。何况我这样的年纪,坐上正三品的锦衣卫正指挥使,满朝找不出第二个爬得这样快的。一味往上,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何况这样的多事之秋,能先低调两日便先低调两日,过了春猎,自己也许就不在这位置上了,到时候名分位置,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动荡变化。
五皇子要下春猎这盘棋,他也要下,到时候鹿死谁手,一半看招数,一半就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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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悄无声息地开了两间绸缎庄子,布料又时兴又好看,蜀锦一类的的珍贵面料也不少,还请了专门的裁缝老师傅上门量体裁衣,将江南特色和一条龙服务做到极致,很快就俘获了京城贵女的心。
一时之间铺子的名声打了出去,人人争相来做新款,贵女集会间的衣物也越发丰富多彩起来。
王嬷嬷看着新店铺开张不久后的流水,笑得合不拢嘴,回了府就和林如海道喜,说林姑娘是个聪慧有计较的,家财交到她手上,不怕守不住。林如海心里底气渐增,把家里库房钥匙一并交到林黛玉手上。
林黛玉抽空去库中转了一圈,琳琅满目的珍宝物件,看得她眼花缭乱,合上门的时候,她还在想,
知道家里财产不少,但也不曾想竟有这么多。
光是那些珍珠玉枕,随便一个也足够寻常人家好几年开支。
财富积攒不容易,要守住流传更是难,林黛玉回忆起祖上几代人戒骄戒躁,沉心文学,个个在朝堂上大有作为,才渐渐积攒了这丰厚身家,越发觉得身上担子沉重。
她虽然是女儿家,但是这一代的独苗,自然该撑起门楣,将林氏好好传承下去,不能将满门荣耀折在自己手上。
如此想着,林黛玉抽空又往京城各处转了转,购置了些庄子田产,又置办了些新的产业,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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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艳阳天,这一日,天空终于聚起了些乌云,随着阵阵春雨,滋润着待耕种的良田。
朝廷正式颁下旨意,将春猎的时间和人选定下来。
林如海和一众臣子跪着听完旨意,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
旨意写明凡三品以上官员皆随行,一家能带上一个年轻人,一来原本就是借春猎取个热闹场景,二来彰显骑射传承,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年轻一代也不该忘了这些传统技艺。
林如海才升了监察御史,恰恰好挨上了春猎名单。
他心中记挂自己前日做的梦后头一半,官帽上被射出来的箭贯穿,不正是应了春猎场景?
难道自己在猎场会遭遇不测?
林如海怀着忐忑心情走了一路,刚刚出了宫门,柏维已经在外头等他,见了他便笑着拉了他到一旁,低声和他商量
“我自然是带我的小儿子过去,你带上林姑娘,咱们挨着住。”
林如海想起上次灯会,因为一场意外没让两个年轻人碰上面,心里颇有些遗憾,如今听柏维提起,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反正都是要去,不如借着机会为闺女的亲事增添助力。
两个人商量妥当,林如海转身要走,猛然发现几步开外的陆指挥使冷着一张脸,郁郁地朝着自己这边看。
这一看,倒让林如海有些心虚,急急偏走了几步,绕过巷子,看到家门,才踏实放心,仔细一思索,又觉得自己这心虚得好没道理。
他是长辈,是林姑娘的父亲,帮自己女儿找个亲善些的人家,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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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的旨意刚刚下定,朝中突然有人请立皇后,其中三皇子的生母德妃呼声最高。
论出生,论家族势力,的确是德妃力压后宫一筹。先前因为先皇后去世国丧未满,崇文帝也不是很想立皇后,才将事情拖到了今天。
如今丧期早过,借着春猎伴君名单,有人直接开始提议册立皇后,撕开一道口子之后,淑妃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认为门第方面虽然是德妃占了优势,但淑妃生下了长子大皇子,也有做六宫主位的资本。
崇文帝被这两派搅得脑袋疼,自在内殿发了火,
“这群老东西,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不叫人省心。什么册立皇后,不过是想逼着朕在老大和老三之间选一个继承人罢了。”
可他早已不是没站稳脚跟会听从摆布的少年天子。
他如今正当壮年,丝毫没有老去的痕迹,就有人虎视眈眈觊觎这把尊位。
无论他是册立德妃还是淑妃,都为其中一个皇子的身份加上了嫡出正统的名头,到时候朝臣必然审时度势,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局面也将打破。
崇文帝万般不愿意这种东风压倒西风的情况出现,一旦一家做大,局面逐渐发展,到时候让不让位,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了。
如今要打破僵局,将众人视线从立后上头转移到别处,需要再用一用陆夜这把好刀。
崇文帝心思转圜,微微叹气,是时候找个机会,将陆夜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将他认回来,把他的身份曝光,德妃淑妃两派的母族哪里顾得上其它,都得集中精力对付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陆指挥使的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拖上个三五七八年,自己也能稳坐帝位,多筹谋几步棋。
崇文帝还没做够皇帝,也绝不想早立太子定下继承人,前朝太子做大威胁帝位的旧事,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要将这天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不允许出现任何干扰平衡威胁自己地位的力量出现。
如果出现,就毫不留情地将之抹杀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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