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说是筹措银子救济灾民，说到底就是劫富济贫，让有钱的人多出些钱，帮着灾民度过难关。
这世道，谁有钱？自然是朝中的大小官员，遭遇大灾大难，官员们得冲在前头捐钱，前朝历代，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朝堂上一干人等心里都清楚地很，陆夜负责这庄差事，照他的性子，少不得一一找上门来，当面叫他们掏出积攒下来的钱财，为朝廷度过这次劫难。
有些还有两分良知的，在纠结捐多捐少，有些完全不是肉糜的，只希望二皇子的目光千万别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当个透明人一毛不拔。
崇文帝扫视堂下众臣神色，缓缓开口，
“如今二皇子负责这桩差事，到时候还要大家多加配合。黄河灾患，不是一个人一个省的事，要共度难关，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慷慨解囊。”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诺，崇文帝却知道他们各自都有满肚子盘算。
要让这些人成了精的狐貍从自己衣兜里掏钱出来，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还好这个烫手山芋，及时丢在了陆夜身上。
下了朝，林如海找到陆夜，第一个捐了钱，他后头的柏维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一前一后挨着出了宫门，柏维哼了一声，
“如今下了朝，也不知道等我一起了，还要我巴巴地去找你。捐钱的事，难道我会漏掉？我柏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几代世袭的人家，但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一毛不拔的门户，”
林如海连忙小声解释，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我和二皇子多了层关系，怕旁人觉得你也是一起的，反而惹麻烦。”
柏维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两个人小声说了一路，又提起后头捐款的局势，都不大乐观
“如今朝中真正重视这件事的，怕是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二皇子要完成这桩差事，怕是难。“
“刚才你没看见那些人神色，一个两个都避之不及，身居高位却毫无同理之心，真看得人无言以对”
出了宫门，两个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开，各自朝府邸走去，迎面急匆匆跑来个青年官员，正是顺天府的张昭，林如海让开一步，笑着问他
“张大人，急急忙忙赶到哪里去？”
张昭有些不好意思停下来，和林如海见了礼，说：
“去给二皇子送银票，我家里积蓄不多，才回去拿了出来，多少一点心意罢了。”
林如海目光流露出赞赏之情，稍稍为他让了路。
不多久，又在陆府门前遇到个怀抱一只圆滚滚灰色小猫的大理寺少卿。
林如海心中慰藉，觉得局面倒也没有想象中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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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府邸中，依附的一干朝臣聚集得齐整，都在讨论今日朝堂提出的筹措银子的事，兵部尚书第一个开口，
“我看那姓陆的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分钱都不出难免说不过去，我提议，每个人都捐一点，捐一个月月钱如何？”
一个月月钱，他们随便一笔外快都不止这个数目，拿出去九牛一毛，打发乞丐都比这个慷慨。
兵部左侍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个月月钱不过数十两银子，倒是人人都拿得出，也不心疼，也算有个交代，尚书好主意。”
又有人接着道，
“一个月月钱我都不想给他，想他往日如何的不留情面，如今求到咱们头上来，正好搓搓他的威风。捐钱捐钱，说的是捐，当然要心甘情愿，难道他还敢用往日的手段，动武不成。”
此话一出，应和的人也不少，有原本就和锦衣卫有旧仇的直言，
“到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就一句话不在家将他打发了出去。圣上给出的筹措期限就这么几天，难道他天天上门来堵我？”
“好你个老狐貍，这一招空城计倒是有趣得很。”
屋中又是哄堂大笑，后头又有人接连出了几个“妙计”，三皇子静静听着，也不阻拦。
此前陆夜已经将他彻底得罪，他当然不会让他这么顺遂就将这差事办得圆满。
大皇子那边情况也差不多，明框甚至私下放出话来，要让这位新上位的二皇子第一桩差事，就尝尝踢到铁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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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靳升了锦衣卫指挥使，往陆府跑得比往日还要勤，他知道自己这职位靠的是陆夜一力举荐，自然懂得投桃报李，抱稳这棵大树。
蔡靳进了屋，对着陆夜行了礼，开口道
“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我们几个商量了，也凑了些银子送过来，但咱们的薪酬毕竟不高，能拿出来的也不多，后头还是得找那些家底丰厚的，才能凑够这一笔赈灾银。”
“兄弟们都商量好了，这两天都将手头的时间空出来，任凭差遣，分头行动，一家一家敲上门去，务必将这桩差事办得圆满。”
陆夜叫人给蔡靳拿了软墩子，看着他递过来的半包碎银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不必把全部人手都空出来放在我这里，锦衣卫衙门留足人手，该查的案子不要耽误，其余拨出小部分跟着我走一趟就成。”
蔡靳应下来，又有些担忧，
“咱们一向不常和这些官员打交道，有交流牵扯也限于案情，语气态度不免严肃苛责了些，这突然要去他们府上求人给钱，是不是挑些和善好脾气的人出来，也好办事些。”
陆夜说，
“要让他们掏钱，比拿刀子割他们的肉还让他们心痛，面善好脾气怎么会有用，难道他们还能因为你笑着敲门，就能心甘情愿多捐点钱出来？”
蔡靳点点头，苦恼道：
“说的也是，这差事实在憋屈，找上门去受气，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借这个机会报私怨呢，老五那几个脾气不好的，就别派出了，省得到时候夹着尾巴也压不住那暴脾气。”
陆夜擡头，手指交叠在桌前，往身后椅子靠了，勾了勾嘴角，道
“还就得找老五他们那批人，越凶越暴越好。”
蔡靳不明所以，
“咱们这是要先去哪家府上？”
陆夜摇摇头，
“明知道是闭门羹，怎么还偏往他们府上凑。到时候一个不在家，就将咱们都堵到门外，憋屈得很。”
“我们锦衣卫最拿手的，不是和这些官员虚与委蛇嚼舌根子，是查案捉拿要犯啊。”
陆夜站起身来，带上佩剑，一如做锦衣卫指挥使时候的锋利锐气
“京中黑赌坊盛行，其间骗术、千数层出不穷，背后还有高利贷一应产业，叫上兄弟们，把他们一锅端了。”里头大半都是明框家的产业，他吞了国库这么多银子，如今刚好换个方式还回来。
到时候将黑钱全数没收，通通充了捐款。
黑吃黑么，不比一家一家的去要钱来得快？
～～～
明框正在家中逗弄新买的鸟儿，市场上高价买来的碧丝金雀，叫声婉转动听，极其珍贵难得。
管家来回话，说到现在二皇子的人都没到谁家府上要钱，可能是害怕吃闭门羹，自己先灰了心。
明框冷哼一声，
“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拉不下这个面子一家一家敲门去，罢了，看他也没办法完成圣上的筹措任务。”
后头等过了期限，圣上发怒问责，自己再给大皇子递银子稍微解一解国库压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对了，后头如果他来了咱们府上，就像先前说的，说我出门去了就成。”
明框补上一句，放下心来继续拿精致饲料喂养手中的宠物。
这玩意儿精贵，少不得细心照料。
管家应声退下去。
明框喂完鸟儿，将它交给身边专门饲养宠物的下人，叮嘱道
“这东西花了我一千两银子才买到，照看仔细了，它的命比你的值钱，若是它出了差池，小心你的皮。”
说完便径直去了园中自己专门养的戏班子处，点了两出好戏，悠哉悠哉听起戏来。
戏台子搭建得金碧辉煌，唱戏的一应道具都是新换的，金钱砸出来的是最棒的视听享受。
明框半闭着眼，听台上旦角唱腔婉转悠扬，跟着打了节拍，抚着长胡子，觉得自己瞬间年轻不少。
一曲薛平贵唱到一半，眼见就要到他平步青云娶妻继位的gao潮时刻，急急忙忙跑来的管家打扰了明框听戏的兴致，台上曲声戛然而止。
明框睁开眼，目有怒气，
“慌慌张张做什么，你最好是有要紧事要讲。”
管家擦了擦额头，颤着声音道
“刚刚外头铺子的掌柜来报，咱们的赌坊，全都叫人查了一遍，里头的钱，被清缴了大半，只有小部分被藏起来才没被找到。”
明框大怒，问道
“查了咱们几间铺子？是谁这么大胆，敢查我的铺子？”
老管家带了哭腔，
“全没了，十九间铺子，连同开在郊外庄子的那一间都没幸免，连个赌盅都没剩下，还把坊里的打手都揍了一顿，就连门口的看门狗都被踹了两脚。”
“来的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又高又壮，又是练家子，其中一个赌坊有人认出来，说里头有锦衣卫的人，还有人说。。。。。。”
明框不耐烦，“说什么!”
老管家接着道，
“说领头的，是原先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的二皇子！”
末了，又补上一句，
“门口的狗就是他踹的……”
明框气极，
“好你个小子，怪不得没有上门，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
蔡靳几个人清点了收缴回来的银钱，瞠目结舌
“原来赌坊这么赚钱。”
陆夜将总数写上，头也不擡
“做这种生意，只要你狠心，自然不愁没银子，总有些手段能骗得人倾家荡产，卖妻卖子。”
蔡靳看一眼数目，早超了原本的任务预期，一高兴，嘴上也松了把门，
“不过这种生意缺德，容易绝后，你看那明框，妻妾成群，愣是一个也没有生出来，都是报应。”
陆夜提醒他，
“出了这个门，就别说这样指名道姓的话了，今日不过清理京中赌场，又不是针对哪一个人。”
蔡靳噎了片刻，被他城墙面皮逗笑。
就这砍尽人家十九间赌坊的做法，转过头来还说没针对人家，谁信？
陆夜略一整理，叫人急寻白广元过来，签了接收一应单据，将银子封箱，当即就派了人送着一起启程回了河西。
夜长梦多，这时候明框估计已经告到崇文帝跟前去了，到时候皇帝两下权衡，想要自己还一部分回去也不成了。
蔡靳笑道，“您这就是着急往外脱手呢。”
陆夜站起身，有种卸下大任的轻松，从桌面上拿出一根精致簪钗，是外头珍宝阁刚刚才送过来的，他拿起来，在蔡靳面前一晃，问他
“那你猜这是什么？”
蔡靳疑惑，还没来得及回答大概是送人的，陆夜已经自回了他，
“这是我有未婚妻，你没有。”
蔡靳：…………
我那俊美有手腕但欠揍的上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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