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后头我捡两样东西,你给袁公公送过去。”
小太监似乎想起之前偷听的事,心里仍有余悸,李德海温声宽慰他,
“过去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咱们招惹不起,就好好和其它人一样,也投了诚意去。到底我是御前的人,他也要给两分面子,东西送过去,以后就是一头的人了,你不要怕,原先听的那些也不算数,全部忘了吧。”
小太监点点头,退了出去。
至晚间,果然和两个宫人一起,带了东西去司礼监袁意春的住处。
袁意春照旧在塌上吞云吐雾,一张老脸隐没在烟雾里,周围有人接了小太监手里的东西呈上去,袁公公眼皮子一台,终于有了些笑意,
南海的珍珠串子润泽饱满,芙蓉玉也是难得的出色。
他略微起身,收了李德海递过来的“孝心”,知道背后示好的含义,总算给了这些厚礼一分面子,彻彻底底将之前的不痛快翻了篇,连带对李德海这个小徒弟也有了两分好脸色。
“行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东西我收了,夜路难行,叫两个宫人送你们回去。”
小太监松了口气,对着袁公公行了大礼,袁公公借着灯光往他脸上一扫,心下突然一动,觉得这面孔好生亲切,但一时间也抓不住这亲切的源头。
底下人掀了帘子,“袁大人来了。”
袁意春一挥手,自然有人送了小太监一行人出去。
袁照进来的时候,稍稍和那小太监打了个照面,连脸也没看清,急切凑到袁意春跟前问了安,面色有些惶恐。
袁意春一边穿鞋一边说,
“之前叫你找的那小子,暂且不用了,宫里贵人肚子里有了喜,那小子就不算最好的那张牌了,毕竟他娘亲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袁意春语气一顿,发觉袁照听到消息的时候面上有明显的喜色,他一巴掌拍过去,怒道,
“你欢喜个什么劲儿?差事又办砸了?那妇人和小子没看管好?”
袁照捂着脸分辨,
“也没想到圣上居然又想起了那对母子来,原先也是去得勤的,最近几年才渐渐松懈,前日去寻,竟然寻不着了,托着照看的人也卷了银子跑了。”
“蠢东西!松懈成什么样子才能连人都找不着了!这是多大一件事你如今才来报?若不是宫里娘娘恰好诊出喜脉,圣上叫外头那个先放一放,如今早已催着要人了!届时你这条狗命,谁来保!”
袁意春一脚踹在袁照肩膀上,袁照也不敢躲。
这样荒唐的蠢物,袁意春真想一脚踢死了干净!如今全靠贾女官有孕,讲这件事稍稍拖延下来,但后头难保圣上不另起心思,仍叫将人寻回来。
袁意春指着袁照的鼻子,
“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再多加人手,务必将人给我找回来。”
袁照连连点头
“已经得了她老家那头的消息,连日就赶过去,天可怜见,叫贾女官有孕拖了一拖,也算咱们的运气。”
袁意春指着门声音嘶哑,
“你就盼着贾女官这胎无病无灾,能多替你空出些日子吧,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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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因为有孕升了贵嫔,一跃成为两妃后头紧挨着的人物,崇文帝又赐下了无数精贵物件,赏了离养心殿极近的宫殿居住,一时间风光无两。
司礼监,御膳房连同个宫掌印都看得出圣上对这一胎的重视,银碳一早就挑好送了来,生怕贵嫔娘娘有一丝半点儿的不如意。
消息传到宫外,贾家上下没有不欢喜的,王夫人更是一口念一句佛,知道自家女儿有了大造化,后头的荣华富贵只会更多。
贾老太太几次叫她不要得意忘形她也听不进去,满心都是终于能在这京城圈子里扬眉吐气。
如今她家大娘娘得势,谁还敢因贾府在朝中无得用之人看轻自己?
潘妈妈用膳的时候说起王夫人近日又在贾宝玉的亲事上胡乱下功夫,老太太喝了半碗粥,就着软烂的肉菜吃了几口,说
“这样暴发户的嘴脸,能得人家好脸色就稀奇了。早前跟她说的先立业再成家,是半点没放在心上。如今不过传出这么点儿好消息就坐不住,此时攀附上来的能有什么好人家。”
“且等着贾政回来,在他的仕途上下了功夫,再提点两句吧。实在不听,我也是没有办法,眼下宫里得势那个,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正憋着一口气,要扳回一城呢。”
潘妈妈叹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
“且等政老爷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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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在寝殿得了消息,心里有些不舒坦,外头原先依附她的贵人答应来求见,都叫大宫女打了回去。
玉菅打发了外头借着由头来看德妃反应探听德妃口风的一众嫔妃,自奉上六安茶,侍立在侧。
德妃精神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开口,
“后宫这么多年都没个孩子,大家以为是我和淑妃两个联手遮天做出来的,实际我们自己送了多少人去圣上身边,也都没这个福气罢了。这贾女官,倒是个有气有孕的。
如今刚刚诊断出来,已经又是封贵嫔,又是赐宫殿,连同宫里粗使的宫人,都是司礼监接了圣上的令亲自送过去的。
圣上的心,都要溢出来了。若是来日她真的生下皇子,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玉菅安慰她,
“娘娘何必如此灰心,圣上也不过是看在宫里许久没有喜事,才对她优待些,实际上她的地位,如何能越过娘娘去。
何况十月怀胎,她这才几个月,如何就能保证中间不出岔子,又如何知道生下的一定是个皇子。
娘娘只管放心,再不济,还有咱们三皇子呢,他已成年,身边又有人框扶,难道还怕一个刚刚发芽的小不点儿?”
说起三皇子,德妃振奋了些精神,是啊,她这个听话懂事的乖儿子离尊位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舅家已经倒下,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难道自己也要灰心吗?
德妃擡手,叫玉菅,
“从我库里挑几样拿得出手的,送到贾贵嫔那里去。”
她要用这容人的气度,来彰显她一贯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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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主之间,陆夜没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后头又找了一天,赴了原先和林姑娘去香山的约。
马车缓缓行着,林黛玉在车上昏昏欲睡,她这一上马车就想睡觉的毛病,还是没好。
陆夜给她塞了软垫,看着她眼皮上下打架,长睫如蝴蝶飞颤,心里又妥帖又觉得有些痒。
不过半个时辰,到了香山顶的寺庙前,林黛玉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夜伸手,将她从马车上接下来,替她围了大氅,
“才过不过半个时辰,外头雾大,小心凉。”
林黛玉擡头看看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古庙和高大树目,缩了缩寒气侵入的脖子,十分自然地拉了陆夜的手,
“替我暖一暖。”
这样的撒娇陆夜十分受用,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氅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不紧不慢爬着庙门前的楼梯,爬了大概十几步,陆夜问她
“之前我突然爽约,你恼不恼。”
林黛玉横他一眼,
“都说好了,后头才说不去,你说我恼不恼。”
眼波流转间又不自觉带了笑意,
“但我转念一想,陆大人位高事忙,临时有急事,也是有的。难道要弃皇命于不顾,置百姓安危不管?”
“我信你,也心疼你,也就不恼了。”
一句信一句心疼,像丝线一样将陆夜的心脏紧紧缠绕住,他握着林姑娘的手越发紧了些。
林黛玉接着道,
“所以啊,你千万不要骗我,若是骗一次,我就再也不信你了,我的心眼儿就指甲盖这么一点儿大,一次欺骗就能叫它翻了天,再往后,就再也不会相信你,只会恼你了。”
陆夜点头,
“绝不会有这样一天。”
再走几步,进入大堂,佛身跟前是鼎盛香火,底下还有三三两两跪拜的人群。
旁边小童对着林黛玉和陆夜两个贵客笑着道,
“施主,许个愿吧,可灵了。”
林黛玉看看陆夜,捐了香火,回身闭眼,跪拜,良久才起身。
陆夜去牵她,一边为她拂去膝盖上的灰尘,一面问,
“许了什么愿。”
林黛玉摇摇头,
“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一愿父亲健康平安】
【二愿陆夜福泽深厚】
【三愿两心相悦白首不离】
陆夜郑重地看向林黛玉,
说,“菩萨会让你如愿的。”
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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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三四日,蔡靳照着陆夜的指示找上门,请了人回来,只是这人,
蔡靳扫一眼马车里十二三岁粉雕玉琢的小童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找错了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都说了师傅出去寻药材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跟着走一趟,也是看在你手上的信物的份儿上。”
“师傅都说我天纵奇才,早能出师,你还拿这怀疑人的眼神儿看我。”
小童气鼓鼓,
“若是实在信不过,就放我下了马车,我自回了家去。”
蔡靳说,
“回什么家去,马上就到了,看看再说吧,先看看。”
哄了两三句,马车在神武大道拐了个弯儿,再掀开帘子,已经到了陆夜府上。
长安一路迎过来,见了小童生,也有些惊讶,小孩儿已经老气横秋背了手在身后,紧紧攥着一个古旧的药箱子,叫了带路。
长安一顿,将人引了进去,小孩儿见了陆夜,先开口,
“我原先见过你的,早前你头上的针,便是师傅用的。”
陆夜点点头,
“你也长这么大了。常听鹿老先生说起你的事,说你小小年纪,能解的疑难杂症已经能编录成书,既然你师傅不在,你来也一样。”
蔡靳终于放下心,没找错人。
小童生点点头,走到陆夜跟前,搭上他的手腕,指尖稍稍用力
先还是笑着的,
“你身体很好,平日里也没落了习武的功课,师傅见了肯定欢喜。”
后头面色渐渐沉下去,明明一张粉雕玉琢的童子脸,生生叫蔡靳和长安两个看出了老成和隐忍。
未几,小童生收回手,兀自落了泪,跺着脚道
“是谁要害你!用了这样毒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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