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锦衣卫出了事,紧赶慢赶跑出来,怕你难受,也怕你一时冲动,越发叫人拿了话柄。”
陆夜笑了笑,
“我并不是那样冲动的人,但难受是真的。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是要蔡靳死。”
林黛玉点头,
“虽然确实是当街动了手,但我问了来龙去脉,是那孙家的不对在先,何况蔡大人点到为止,下手是有分寸的,偏偏后头回了家,没多久就死了,也不叫查验,也不叫亲人见最后一面,把一桩斗殴变成了杀人,东厂的折子又上得那样快。。。”
陆夜替林黛玉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
“你去哪里问的,知道得这样清楚?”
林黛玉垂下眼,
“事情的起因,是孙家的新妇,她是我的表姊。
她哭着来跟我说起事因,以为是自己害了蔡大人,说蔡大人都是为她出头才动的手,且分明看着孙家那个原先是没事的,自己走回家之后还喝了酒,夜里才发作起来不一会儿就丢了性命,后头那些人直接叫处理了尸体,也不叫她们见最后一面。”
陆夜说,
“你别担心,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不会再去找你表姊的麻烦。锦衣卫指挥使已走,好几个千户百户也被罢官叫回去自查反省,锦衣卫群龙无首,他们该放心了。”
林黛玉靠在陆夜身边,
“你也别难过,他们没找到蔡大人,至少他是安全的。”
林黛玉知道蔡靳一路走来和陆夜的情谊,原先在阆州的时候也是蔡靳将受伤的陆夜抢出来送回京城。
陆夜没说话,只紧紧拉着林黛玉的手,带着她进了书房内间,
“他如今已经出了城,找了好去处。”
从五皇子来信说崇文帝疑心病越来越重,黑甲那边儿就开始加紧准备,等不及崇文帝完完全全对自己发难,人手已经渐渐往京城聚集。
到时候自然有再相见的时候。
陆夜对林黛玉说,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坐着好好说说话了。今天有些话,不得不先和姑娘说了,省得后头姑娘担心。”
神医路明给的药物,能骗过御医,后头还要借着药丸,适当显出些症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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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九月底,秋高气爽,落叶遍地都是,凭空多出两分萧瑟之景。
陆夜的宅院如期收工,锦衣卫一再被东厂压制,手上越发没了实权,原先跟在陆夜身边的人,不是降了职位,就是被安插到了不甚紧要的位置,五皇子原先接管的户部,也渐渐重新回到了崇文帝的手里。
陆夜吐了两次血,满朝都在说这一位皇子怕是也保不住,而贾贵嫔不负众望,早产生下一名还算健壮的皇子。
崇文帝为了这个孩子大赦天下,背后意图被拿出来反复咀嚼,陆夜门前重新冷清。
他乐得在宅院和林姑娘偶尔相聚,把一切差事都推了个干净,亲自看着修建中的庭院盖顶善后。
太阳西斜的时候,林姑娘结束礼仪功课,照旧来陆府和陆夜相聚,两个人在内间,陆夜专心在案前写些东西,准备传送给四处分散的人手,林黛玉安安稳稳在旁边椅子上半躺着,一边逗弄怀里的小白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前日我拿过来的水果,可都吃了吗。”
陆夜封信纸的手一顿,那股酸涩之感从舌尖再次唤醒,口中却答,
“很是清甜。”
林黛玉从躺椅上立起来,有些狐疑,
“怎么会,我专门叫人挑的酸涩的,说是能帮着解胃里的残药。”
陆夜恍然,怪不得,接着解释道
“路大夫说他给的药丸不比寻常庸医,表面吓唬人,实际上没什么危害。”
林黛玉说,
“确实够吓唬人,你都提前告诉我了,我还吓成那样。”
林黛玉低着头,想起陆夜第一次当着众人显出症状的那一幕,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心中万千言语,等到说出口,就只剩了,
“以后也要记得,什么都提前跟我说一声。”
陆夜将信递出去,来到林黛玉的椅子前,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将林黛玉宽宽松松圈在怀里,点点头,
“都听林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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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生下皇子,当即封了贤妃,贾家上下自然没有不欢喜的。
贾母和王夫人受了封赏,亲朋好友来庆贺,宁荣两府也是足足热闹了好几日,众人皆得意,贾宝玉却不甚欢喜,将一切看得淡淡的,甚至生出几分不现实的忧伤之感。
袭人笑话他,“这样大的喜事,还丝毫不在意,不知道是读书读得入魔了,还是越发呆了。”贾宝玉只觉得厌烦,忽然对着晴雯问起迎春的事情来。
原来孙绍祖死后,孙家的人嫌迎春是个不吉利的,将个寡妇赶出了门,迎春自己倒不觉得什么,甚至因为逃了虎狼窟而自喜,没成想贾家她亲爹却容不下她,不理会老太太几番劝和,非要她搬出外头庵庙清修。
贾赦说,“如今府上正是蒸蒸日上,一个寡妇再回来,既是不合礼数,也拖累后头的姊妹,不如远远打发了,大家都清静。”
贾迎春还记得贾赦说这话的嘴脸,不像个父亲,倒像个屠夫。
反正她也已经心如死灰,也不再抱什么希望,自己收拾了东西,将司棋也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孤身去了郊外的尼姑庵一心清修。
探春和惜春几个去看望了一回,带了些衣物银财,回来之后和贾宝玉说起迎春姐姐如今状况,又在一处长吁短叹一回。
至贤妃娘娘大喜,探春惜春几个心情已经回转,只剩贾宝玉还在忧愁。
王夫人近日已经为他定好亲事,是翰林李家的女儿,两个人也曾互相相看一回,贾宝玉说不出满意,但也挑不出十分毛病,又有贾政王夫人两个赞同,贾元春亲自保媒,活活将他押在了这门亲事的门口,动弹不得。
晴雯细细说了些前日跟着探春惜春两个去尼姑庵时候的场景,也不免感伤,
“原先在家里是如何的尊贵,如今再庵子里,什么都要自己做。如今天冷起来,还要去河边洗衣服,手都要冻得皲裂了。下次我去求些润手的膏子,给姑娘带过去,也不枉费咱们在一处这些年的情分。”
贾宝玉点头,又问起晴雯贾迎春的精神如何,晴雯笑起来,“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不像原先从孙家回来的时候,面色都是灰暗的,可见离了那样的人家,心里至少是舒坦的。”
贾宝玉面上呆呆的,想起和自己已经绑在一处的李家姑娘,心中一堵,口中喃喃道
“是了,她至少是自由的,自由是多么可贵。”
晴雯没听清,只隐约听到自由两个字,娇俏道,“你还不自由吗,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全都由着性子来,比起人家花钱要数着算着的,不知道自由多少倍。”
贾宝玉看看晴雯,又看看袭人,心中长叹,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忧愁和苦闷,只肯和他亲爹亲娘一道,将所有路给他安排好,看着他一步不错地走下去,读书考科举是这样,亲事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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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的新宅院终于完了工,他给工匠发了沉甸甸的赏钱,又叫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在院子里置办了小小的宴席。
长安帮着厨房忙里忙外,终于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摆上了桌面,路明和小徒弟洗好手先在旁边等着,小童子眼巴巴看着新鲜的菜肉码放得整整齐齐,小声问他师傅,
“这是什么吃法?”
路明给他介绍了北方羊肉锅子的吃法,小童生咽了口水,觉得既新鲜又美味,好奇道
“咱们师门以前怎么不这样吃?”
路明当然不能如实相告,这东西准备起来精细,不如庄子里大锅饭来得简单,于是满口胡诌,
“这样吃不够养生。”
一吃就停不下来,容易吃撑。
小童生严肃点点头,将腹中馋虫压制下去,“那咱们少吃,万事以身体为重。”
长安在旁边听得新奇,一边看小童生稚嫩面孔,一边将“从小就开始养生?”这样的调侃话咽回去,闻着汤底的清香,使劲儿朝着门前看过去。
五皇子的轮椅慢悠悠出现,他接了帖子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想着如今陆夜和他又成了难兄难弟,两个人仅有的明面的权力,都被崇文帝牢牢的收了回去,竟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于是大度地忘却了上一次陆夜和林姑娘带来的刺激,屈尊降贵又来了一趟。
陆夜淡淡地看了五皇子一眼,
“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语气娴熟得让人咂舌。
五皇子的轮椅一顿,突然很想调转方向。
陆夜已经上手,亲自将他推了过来,说
“来得早也得先等一会儿,林姑娘还没来,等她来了才能下菜。”
五皇子忍无可忍,开口嘲讽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开口闭口就是林姑娘。知道的说你是定了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自己找了个新祖宗。”
“陆夜,锦衣卫已经不是你的了,你如今空剩了一个皇子头衔,你还有心思和你的未婚妻卿卿我我,吃吃喝喝?”
陆夜将他的轮椅停好,在他耳边教导他,
“都说不要这样急躁了。后头就是佳节。”
五皇子心中一动,惊疑不定地看过去,陆夜面上的晦暗一闪而过,终于在外头“林姑娘来了”的一声通传中转换成了脸色。
陆夜轻轻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
“笑一笑,不要这样严肃,吓着你嫂子,我就把你推进池塘,让你和鱼儿谈你的大计。”
五皇子看着陆夜走过去,温柔又宠溺地牵起林黛玉的手,心里呸了一口又一口。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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