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49 章

第49章

白墨离开了医院。他把手伸进裤兜,想拿手机给父亲打个电话。现在只有父亲会信他!他不愿意就这样被人利用了还要带着污名被退学。对了,手机!上面还有和萧敬的聊天记录,那些亲密的话都可以证明他不是变态!

手机呢?白墨摸遍了全身,才想起昨天急急忙忙跟着萧敬去医院的时候,他把手机落在宿舍里了。

一路急行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以往遇见他都会冲他打招呼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们,全都躲闪着避开了。白墨目不斜视只顾着赶路,他要尽快拿到自己的手机,即便不能证明自己没有施暴于萧敬,也能说清楚他和萧敬的关系。那样,他的辩诉才可能增加可信性。

熟悉的404门口,是一堆他熟悉的东西。他的衣物、杯子、书籍、被褥像垃圾一样被扔在门外。

404的大门被他敲得震天响。

“你们什么意思!谁允许你们乱动我的东西!给我开门!”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伤痛,犹如岩浆爆发一样,统统宣泄了出来。走廊里到处都是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门被“砰”地一下打开了,他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两个室友,一脸嫉恶如仇地瞪着他。

“我们404没你这样的恶心败类!快拿上你的东西走!”

“就是!学校不是让你滚了嘛!你还不滚!”

“平常看你对萧敬那么好,搞了半天是安了那么龌龊的心思!”

“你搞的他差点自.杀,你知不知道!”

随着室友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斥责,走廊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响。

白墨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喊道:“我没有强.暴他!是他自愿的!”

“轰”一下,整层楼都被炸开了。

“你特么再说一遍!”两个室友直接冲上来拎起了他的领子。

白墨挥手拍开,又大喊道:“我没有强.暴他!我和他是恋爱关系!”

“你放屁!”一个拳头迎面击来。

接着是无数个拳头落到身上。白墨分不清是谁的拳头,只记得那些围在他身边痛殴他的,都是平时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同学。

宿管很快赶来喝退了人群。白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倔强地推开404的室友,走进宿舍找自己的手机。

自己的床上、书桌上都一干二净,所有的用品都在宿舍门口,在刚才那一场混战中被踩成了一堆破烂。

破烂里没有手机,这里也没有手机,手机去哪儿了?白墨急得团团转。他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要让这群同学为他们的每一句秽语、每一个白眼、每一个拳头向他道歉,他要让萧敬的卑鄙大白于天下!但是手机呢?

他的眼睛无意识地在自己床铺的周遭搜寻,余光在掠过萧敬的床铺时,他看到了枕头旁熟悉的黑色,那是他的手机!他扑过去捡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翻找和萧敬的聊天记录。

为什么会没有?他特地把和萧敬的聊天记录置顶的,怎么会没有呢?他又去通讯录里找萧敬的头像,点开,一片空白。

他想起两人刚在宿舍拥吻了没多久,萧敬就催他去洗澡,说他身上有汗味,还跟他借了他的手机玩游戏。

“哈哈哈哈哈……”白墨拿着手机仰天大笑了起来,眼珠子顺着眼角滚滚落下。

他是有多傻啊!那个人算计他竟然算计得这么深,连聊天记录都乘他不备删得一干二净!爸爸总是教导他,学医者,心要正。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人心复杂,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他总觉得是爸爸想得太复杂了,人心能有多复杂呢?都是肉长的,只要真诚对待,总能得到一样的真诚回馈。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人心复杂的,他连是红是黑都分辨不清!

白墨伸出手抹干眼泪,怕什么!就这么被人击倒也太软弱了!不就是信错了人错付了情么!他还有爸爸,爸爸会相信他的!

宿舍里之前还凶神恶煞骂他的两名室友,全都见鬼似地看着他。直到跟在身后的宿管员开口问他,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看看,他才知道原来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挂了彩。

他心里冷笑一声,男子汉流点血怕什么!

那天,他没去医务室包扎,也没去教务处办理退学手续,而是直接打了俩车回家。他相信爸爸有办法帮他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想到这里,白墨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他以为被萧敬污蔑、被同学辱打、被学校开除已经是那天最糟糕的事了,却没想到,最最糟糕的事,是在他找到父亲以后。回家路上他拨了好几个电话给父亲,但父亲却一直没有接听电话。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周五,是爸爸休息在家的日子。人应该在家里才对。昨天他跟他说要提早回学校的时候,爸爸还不舍地说,如果他能在家陪他过完休息日就好了。可那会儿他的心早飞到了萧敬身上,嘴巴里塞了两只父爱牌手工水饺就挎着包走了。

父亲也许是又把手机静音了在听音乐。他喜欢听着马友友的大提琴《巴赫无伴奏组曲》练毛笔字。

白墨忐忑地打开自家大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爸爸?”

白墨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奇怪,既然不在听音乐,那是睡着了吗?

白墨蹑手蹑脚走到父亲的卧室门口,慢慢拧开门把,推开一条缝往里张望,床上是空的,没有人。

“爸爸?”白墨再次提高了声音喊道。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又走到书房,书桌上干干净净,没有摊开的宣纸,也没有磨好的墨汁,爸爸也不在书房。出去了?

身上黏黏的有点不舒服,额头、嘴角都挂了彩,乘父亲不在家先洗个澡收拾一下自己把,免得吓到他。白墨想着打开了浴室的门,映入眼帘的那一幕,是他终生都难忘的。

他的父亲,那个温润如玉总是一脸笑意的父亲,浑身赤.裸地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是暗红色的,父亲的脸是雪白的。

白墨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声喊出来,但喉咙似乎被桎梏了。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大口大口地呼气,头又炸裂般地疼痛了起来。

父亲那双再没有星光闪耀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他分不清那里面是失望还是愤怒。不!不对!父亲的眼睛是闭着的!他一定是失望极了,所以连见都不想再见他一眼。不!不是的!父亲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

父亲的眼睛在他眼前一会儿张得老大,一会儿又闭得死紧。他弄不清楚父亲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睁眼看他了。白墨拼命地抱紧自己的头,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低鸣。他难受得要死,全身都在痛。

“墨墨?”门外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墨墨,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开开门好不好?”

是萧敬!那么温柔又哀求的声音,恶心得他只想吐。

“墨墨,当年的事,有些误会。你给我个机会,跟你解释好不好?”

“滚!”白墨再也忍不住了,大骂了一声就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晚饭时吃进去的排骨山药粥、虾饺和蜜汁叉烧包还没完全消化。洗手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酸臭味。陶瓷地砖的冰冷,刺透肌肤直达心底,冻得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好想死!”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萦绕在他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吟诵着。

他还活着做什么呢?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强.暴犯的父亲,哈哈哈!那么斯文儒雅的父亲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称号?如果不是自己无知又蠢笨,又怎么会被人骗得家亡名毁?

白墨扶着马桶试图站起来,脚底一滑,重又跌坐在地上。他干脆抱着马桶大笑了起来。

看看,软弱无能!仇人找上门,竟然只会躲!脚软得站都不站不起来!还说什么要查明父亲的死亡真相,你查了一年查出些什么了?还有钟叔叔,他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怀疑他?明明是你自己气死了自己的父亲!

是呀!死了好!死了就可以去见父亲了。去跟父亲道歉,祈求父亲的原谅!死了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墨墨!”又有人在喊他。

那个无耻的骗子还没走吗?他来做什么?来看他的笑话的吗?看他当年的战绩多么成功!看他被他害得有多惨,做不了医生却只能做个保洁员!

“墨墨!”

又一声呼唤,声音近得好像就在屋子里。

那个人进来了?白墨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不想看见那个魔鬼!是他害得他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书念!是他害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神经病,动不动就掉眼泪!

脚步声和呼唤声越来越近,空气里的氧气好像也越来越稀薄。白墨不敢用力呼吸,怕被人发现。好痛苦!他没法呼吸了,是快要死了吗?

“白墨!”随着洗手间被灯光照亮,一声肝胆欲裂的吼叫声,震得白墨的耳朵嗡嗡直响。

“向……宇?”白墨倒在向宇的怀里,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焦灼的脸。

“你怎么来了?”

接着,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终于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