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推门而入的向宇,打断了白墨的思考。
“向宇?”白墨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怎么哭了?”向宇弯下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抹了一下。
我哭了?感受着脸上,向宇指腹划过的温暖,白墨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哭的,也许是这首歌太伤情了。
他关掉mp3,把日记递给了向宇。
“刚有个小孩送过来的。萧敬的日记本。”
“什么!”
向宇接过日记本翻了几页,“那小孩呢?”
“跑了!太害羞了。门口监控应该拍下来了。”白墨指了指自家的大门。那是向宇执意安装的,说是为了安全考虑。
向宇点点头,两只眼睛小心地偷瞄着白墨的表情。萧敬的日记他大致翻了翻,白墨应该已经知道萧家和白家发生的往事了。他很庆幸萧敬在日记上并没有提及莫珍珍和钟慈之间的往事,也或许蔡华珍并没有告诉过萧敬。从白墨对白简博的感情来看,要让他一时之间接受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回头我让人查一查那小孩是谁,了解一下情况。墨墨,这本日记,你都看过了?”
“嗯。”白墨发了个单音节,就不吭声了。
他低着头抿着嘴的样子,让向宇有些担心。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他想了n种表达方式,试图让白墨既了解到他父母一辈过去的情感纠葛,又不会猜疑自己的生身父亲。但都失败了。白墨是聪明的,了解了那些事,又加上蔡华珍对他的敌视,不可能猜不透真相。现如今,萧敬的日记虽然解决了他怎么开口的难题,他却担心以白墨的机智,会想到更多。
果然,白墨又开口说话了。
“蔡阿姨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呢?我想不明白!小时候钟叔叔经常抱我去他家玩。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但没想到她会这么讨厌我。”
向宇的脑海里一下翻腾了起来。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怎么说?
“你感到难过吗?”犹豫了半天,他小心措辞试探道。
白墨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蔡阿姨和萧敬的父亲曾是旧交?”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向宇搓了搓流汗的手心。如果白墨没有问起,他还能瞒一段时间,等白墨的病情更稳定些了再告诉他。但现在是白墨有了怀疑,他要是还瞒着,就得说谎话了。说谎势必会影响到白墨对自己的信任。从白墨最难熬的时候对自己的依赖来看,破坏了这种信任,影响的,绝不仅仅是他和白墨之间的感情。
两害相权,取其轻。暂时隐瞒真相,就会破坏白墨心中可以信赖的支柱。而直接告诉他事实,则很有可能会让他接受不了,导致病症再次加重。怎么选?
“你怎么了?案子不顺利?”看着坐立不安的向宇,白墨忍不住开口问道。自从他住院治疗后,向宇就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任何案子,包括萧敬的死。萧敬死亡当天,他怎么会出现在萧敬家里?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警察来问过他。他明白向宇的意思,希望他能安心养病。所以他也从不在他面前问起有关萧敬的任何事情。今天,既然萧敬的日记送到了自己的手中,而他也相信自己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无论是曾经和萧敬的那点私情,还是现在和向宇的……的什么呢?白墨没再继续深想。帮助向宇,也是帮助自己找到真相,这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
白墨眼神坚定地看着向宇。向宇渐渐地不再犹豫,把萧敬死于自戕,以及钟慈是白墨生身父亲的事都说了出来。
“墨墨,如果……如果你难受的话,可以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憋着。”
向宇没想到白墨在他说完以后,只是板着脸不说话。这和他原先预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情愿白墨大喊大叫、甚至哭泣、愤怒,也好过现在的沉默。
半晌,白墨动了动。向宇紧张地注视着他,没想到他只是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墨墨?”向宇张嘴轻喊一声,也想站起身跟上去。但转念又一想,这种时候,给白墨一些个人空间冷静一下也好。于是便坐着没动。
哪知白墨很快又折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亲子鉴定?”向宇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
“我早就知道了。”白墨淡定地说道。
小时候,钟慈总是把他抱回钟家玩耍,新衣服、新玩具从没断过。爸爸过世之后,钟慈对他的关心也没停止。白墨起先还以为钟慈是看在和父亲的交情上照顾他。但自钟慈说以后要把博慈交给他之后,他就开始怀疑了。
亲子鉴定是在和钟慈因保洁服务一事吵架过后没多久,他偷偷去做的。但99.9%的血缘关系,又能代表什么呢?生恩和养恩,孰轻孰重,这样的比较对白墨来说没有意义。他只认白简博一个父亲。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他嘴里喊的每一个爸爸,都是白简博。是白简博教导他为人既要为善,也要防恶;也是白简博告诉他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要遵从内心的意愿;更是白简博花了无数心血把他培育成了一个坚强的人,这才让他在那么绝望和无助的境地里坚持到现在,坚持到遇到向宇。
今天,知道父母一辈们当初的情感纠缠之后,他更是感谢白简博让他跟着他光明正大地姓白,让他不至于呱呱坠地之后成为一名人人唾弃的私生子。
“墨墨。”一时之间,向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去的三年里,他一个人,到底都承受了多少?
“所以,蔡阿姨是因为我的血缘才那么痛恨我?”反倒是白墨冷静地和他分析起了案情。
“有可能。”向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滚的情绪。
“蔡华珍痛失第一胎的怨恨还没来得及在莫珍珍……也就是你母亲身上发泄,你母亲就不幸身死。加上钟慈重男轻女、对你的偏爱,心气一向高于常人的蔡华珍,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钟慈,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她自己选的男人,更是她女儿的父亲,她不可能报复在他身上。而你的父亲……白简博又于三年前逝世了。唯一能承受她怨恨的,似乎只剩下你了。”
“你说,我爸爸的死,会不会和蔡华珍有关?”白墨问出了他心里最想问的话。
“蔡华珍矢口否认。但她既然在你爸爸死前找过你爸爸,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却选择了隐瞒。你是谁的孩子,你爸爸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蔡华珍说的什么因为良心歉疚而自.杀,这套鬼话估计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在隐瞒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这么护着的?”
连续抛出三个问题后,白墨有些失神。蔡华珍和钟慈的女儿,很小就被钟慈送出国了,和这些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而在国内,和她还有亲密关系的,也就剩下钟慈了。
“如果,钟慈真的和这些事有关,你准备怎么办?”向宇有些担心地看着白墨。
“我只有白简博一个爸爸。”没有半点犹豫,白墨很坚定地说道。
是吗?望着他骤然握紧的拳头,向宇没再继续追问。
“当年的事情,我总觉得还有些可疑。精神卫生中心的记录上说,你母亲的病情是在5月18日那天突然有了起色的。而在病情好转之后的第三天,她又突然跑去医院楼顶轻生。你母亲住得病房在7楼,她为什么要费力跑到22楼的楼顶?”
“向医……姐姐说过,抑郁症患者,从重度转轻的时候,更容易发生不可控的自.杀事件。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对于白墨自觉的改口,向宇很是满意。他接着说道:“钟慈说过,当时是给你母亲请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的。但我们警方的档案记录里,第一个发现你母亲不见了的人,不是看护,而是护士。那个时间段,看护去了哪儿?”
“这个问题,当时的警方没有过问那名看护吗?”白墨不解地看向向宇。
向宇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说实话,你母亲那个案子的记录,写得非常潦草。当时办案的警察,只凭着在现场护栏上发现的一片衣角,就断定了你母亲是自.杀。而萧启明是在阻止你母亲自.杀时,被一并带下去的。萧启明,一个身高一百七十八、体重至少一百四十斤重的成年男子,被一名瘦弱的女性带下楼。可能性不是没有。但这样的论断也未免太草率了些。”
白墨对他的坦率直言有些惊讶。这个警官竟然一点也不护短。不是说家丑不可外扬吗?
向宇读懂了他眼里闪烁的意思,“咱两才是一家人吧!”
猝不及防的调情,让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少许缓解了一些。白墨站起身,走进厨房,给向宇和他自己分别倒了杯向氏酸梅汤。
酸甜沁凉的酸梅汤,顺着口腔,滑入咽道,直至落进胃里,让刚被向宇挑起的羞涩一并消失在了舒服的叹气声中。
“墨墨,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负责你母亲坠楼案的警官,正好也是侦办你父亲自.杀案的叶建忠叶队。我想,我们是时候去见见他了。”向宇并不轻松地说道。叶建忠在警队里的口碑一向很正。除此之外,他是穆天歌的生父,也是苏剑的继父。如果不是他在案子里巧妙地出现了两次,向宇也不想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