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歌和肖左肖右率先走出了仓库。
十六个小弟立马一窝蜂涌上前,把花老板、白墨和苏剑三人围在了中间。
“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怎么办?”
“老大,咱干脆和他们拼了!”
你一言我一语,仓库里一下嘈杂了起来。向宇在角落里,看不清躲在人群里的程星做了什么。却听花老板一声厉喝。
“都给我闭嘴!”
待仓库重新安静下来后,花老板一手扶着腰一手举着一把枪,高声道:“待会儿出去以后听我的号令。要是那帮警察想打什么鬼主意的话,咱就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和白当家的一起炸得粉身碎骨。”
底下一群人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齐声吼了一句“好!”
接着花老板领头走在前面。程星不知何时接替了原先花老板的位置,和白墨一起扶着苏剑跟在他身后一起朝仓库门口走去。
向宇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穆天歌,随即手一挥,带着蒋超和沈虎顺着来路也潜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幕,白墨直至很多年以后想起,都好像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当他和程星扶着苏剑,跟在花老板身后刚走出仓库门五步远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一声闷响,一颗子弹直入程星眉心。程星轰然倒地,只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再无声息。
鲜血在夕阳的余晖下红得分外妖艳。花老板和他的十五个小弟扔了手里的枪,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直哆嗦。苏剑被溅了半身的血,整个人歪在白墨的怀里依旧人事不知。而白墨,半撑着苏剑,只看着一下蜂拥而上的警察们一动不动。
穆天歌从他怀里接走苏剑,警方的拆弹专家上前为苏剑拆除绑在身上的炸弹。
肖左肖右和蒋超沈虎一起,带着人把花老板一行人全部收押带走。
“墨墨?”有人用指腹抹了抹他的脸颊,那里有些微湿的触觉,也许是溅到了程星的血。
“墨墨,怎么哭了?没事了,不要怕。”那人把他拥入怀里,柔声安慰道。
哭?我是哭了么?白墨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哭呢?他已经好久不曾无缘无故地哭泣了。
“墨墨,墨墨?你看着我,我是向宇。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那人又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擡头往上看。
那是一双盛满了焦虑和担心的眼睛,眼睛里除了他再无其他。
“向宇?”好半天,白墨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喊了一声。
“宝贝,是我!是我!”向宇喜极而泣,重又把人紧紧地抱进怀中。他真怕那一枪把白墨紧绷着的神经也给打断了。
“难受。”动弹不得的白墨挣扎了一下。
“怎么了?哪儿伤着了?”失而复得的向宇立刻紧张地想要检查白墨的身体。
“被你勒得喘不上气了。”白墨往后小退了半步,略有点羞涊地说道。身上被程星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怎么都比不上被向宇心疼着的暖意。
“墨墨。”向宇叫着他的名字,跨前一步,吻上了他的唇。
初始是三月春雨的温柔,一点点抚平白墨内心的焦灼和惊慌。接着便是八月骄阳的热烈,灼热得白墨忘却了身遭的一切,恨不能和向宇融为一体。
“咳咳。”蒋超和沈虎尴尬地站在向宇背后,欲言又止。
白墨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向宇。因一时情急,动作大了点,结果向宇没动,他自己倒是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好在向宇反应快,及时把人拉住了。不过一拉一扯,便扯到了上腹部的伤,疼得白墨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打的?”向宇一把掀开他的衣服,看着他上腹部一个青色的鞋印,脸一下冷了下来。
“不要紧。”因为有人看着,白墨不自在地拉好衣服,再小心看了看游走在暴怒边缘的向宇。
“蒋超他们应该是有事找你。”
向宇闻言,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对上了两张忐忑的脸。
“报告老大,穆队让我们跟你说一声。城北码头,苏城的缉毒队抓住了真正的东南亚毒贩,以及钟慈。”蒋超立马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报告。
“知道了。人呢?”向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明旭和成子正押解他回局里呢!东南亚的毒贩们就都被缉毒大队带走了。”
“回局里再说!”向宇依旧沉着个脸挥了挥手。
沈虎连忙拉着还想说什么的蒋超一溜烟跑了。
“钟慈……真的也参与了贩毒?”白墨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还打你哪儿了?”向宇转过身,想再仔细检查一番白墨的身体。
白墨退后一步,“没……没了!就踹了一脚。”
“就踹了一脚?那你脸上这巴掌印是哪来的?”这句话是向宇咬着牙低吼出来的。
白墨被他吓了一跳。这么凶神恶煞一般的向宇,他从未见过。被程星威胁毒打的时候,他虽慌却并不怕。可如今向宇的模样,反倒让他怕极了。
“我……我……”嗫嚅了半天,白墨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之前所受的委屈和疼痛一股脑儿袭上心头。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善意的谎言,怎么能让向宇愤恨成这样。他实在是害怕,向宇就这样和他决裂了。
“不是,墨墨。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向宇被白墨的泪水惊醒,连忙缓了脸色,好声解释。
白墨这一哭,却是收不住了。他也不出声,就是低垂着脑袋无声地流眼泪。
“对不起,宝贝!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向宇手忙脚乱地把人揽在怀里安慰。直到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这才惊觉可能是抑郁症又犯了。于是又着急忙慌地把人直接送到了一院。
“你是有病还是怎么着?墨墨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你还凶他?你脑袋是被驴给踢了是吧?”向婉给白墨用完药,等人睡下了,便把向宇一把拽出了病房。
“墨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说都不跟我说一声?还好他没事!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你……那你……”气急的向婉没再往下说。她不光心疼白墨,还心疼自己的弟弟。白墨对于向宇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实在是最清楚不过了。
当年向宇战友的牺牲,以及向父向母无辜受累身死,已经让向宇几近崩溃。如果白墨再有个什么,她都不敢想象,向宇会怎么样。
“是我不好!”向宇老老实实地认错,“姐,墨墨没事吧?”
向婉擡头看了一眼满面憔悴的向宇,再说不出一句狠话。
“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抑郁症可能会有些反复。不过墨墨那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他身上的伤,我待会儿让司马过来看看。你还挺得住吗?要不要到姐的办公室休息会儿?”
向宇摇了摇头,“不了。局里现在肯定忙翻了。姐,墨墨就先拜托给你了。我局里的事处理完了,马上赶回来。”
得到向婉的应承后,向宇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已经安静睡着的白墨,便匆匆走了。
他很想守在白墨身边,等人醒来。但龚明旭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到他手机上。钟慈一直在叫冤。考虑到他的身份,上头也给了压力,要求刑侦队一定要查明真相,找到真凭实据,尽快把案子给坐实了。
白墨做了个梦。梦里,他的父亲白简博正在书房练字。音响里播放的是他俩都喜欢的,一个叫做米津玄师的日本歌星的《Leon》。他记得自己还嘲笑过父亲,说他竟然和儿子一起哈日。父亲却只是温和的笑笑,说了句“音乐无国界,也不分年龄”。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雪白的宣纸上,映出了窗纱一缕缕的纹路。父亲却好像并不受影响,依然平心静气地写着苏轼那首有名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写完这首词后,父亲又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话低吟了几遍,这才满意地将笔搁下。
突然,门口传来动静。应该是有人进来了。父亲眉头一皱,先是叫了一声“墨墨”。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之后,又唤了一声“老钟”。依然无人回应,脚步声却愈来愈近。很快,程星阴笑着出现在父亲的视野里。
“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家的密码?”父亲很惊讶。
“自然是你的老钟给我的。”程星毫不客气地走到父亲的书桌旁,看了眼他的字,又将父亲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怪不得老钟那么犹豫呢!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很有学问。摆弄这些个笔墨还挺像样。”
“你到底是谁?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面对阴阳怪气的程星,父亲少有的动怒了。
“你把‘恶魔’的配方给我,我自然就出去了。”程星一屁.股坐在了父亲的座椅里,还将两条腿架到了书桌上,将父亲的宣纸弄得一团乱。
父亲的脸色大变,“是他让你来拿的?”
“不然呢?”程星讪笑,“既然他让我来了,那我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他能把你家的密码告诉我,你也应该明白他的决心了。”
父亲咬着牙,没再作声。
“怎么,舍不得?那就看你是舍不得那配方,还是舍不得你儿子了。”
“什么!你们把墨墨怎么了?”父亲大惊失色,连忙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可很快又颓然地放下了手机。
白墨知道,父亲那个电话是打给自己的。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手机在和室友的争夺中被摔坏了。
“现在还没怎么着。但你要是不把配方拿出来,我就不知道我会对他怎么样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牵连进来?老钟呢?你把老钟给我叫来!”父亲真的怒了。
“老钟?他都把你家密码给我了,还会露脸来见你?我再说一遍,‘恶魔’的配方给我!”程星放下书桌上的腿,阴恻恻地看着父亲。
“做梦!那种东西只会害人!就算我死,也不会交给你!”父亲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有骨气!也行!要么你死,要么你儿子死!选一个。”
程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父亲直接愣住了。他不相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你就不再索要‘恶魔’,也不会伤害我的儿子?”
“是啊。这笔买卖划算吧?既然你拼死都不愿意把配方给我,也不愿你的儿子受伤害。那就你死!用你的命换他的命。”程星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
父亲接过刀,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擡头定定地看着程星,加重语气确认道:“我死了,你就不再索要‘恶魔’,也不会伤害我的儿子。我能信你吗?”
“有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你有得选择吗?你也可以选择报警。只是,我的耐心一向不好。一个不顺心,也许你的儿子就先缺条胳膊少条腿了。”
父亲终是相信了,但又不甘心地问道:“我还想知道,你和老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床上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关系。”程星突然扯开自己的领口。精致的锁骨那儿,是大片的吻痕。
见到那片暧昧的红色后,父亲眼里的光一下黯淡了。他踉跄一下,只连说了三个“好”字,便转身折进了浴室。
“不!不!爸爸!别进去!”白墨嘶吼一声,从梦中醒来。
“墨墨,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床头响起的是向婉温柔的询问。
“姐?”白墨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原来是个梦!程星跟他说的那些,全都在梦里重演了一遍。
“姐,可以送我去市局吗?”白墨期盼地看着向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