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号舰艏的那门32磅炮在数名水兵的合力推动下缓慢的转动,粗大的炮口对准了河岸上二三百米外的那个山丘。
那个隐藏着未知敌人炮组的山丘。
“开火!快开火!”
法拉格特声嘶力竭的咆哮着。
他从军多年,什么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样难堪的境地。
尤其是当他想到敌人还可能是一直以来都被他蔑视,从未放在眼中的黄皮猴子。
一想到这里,他胸腔中的心脏就无比愤怒的剧烈跳动。
“该死的黄皮猴子,下地狱去吧!”
在法拉格特的怒吼声中,沃伦号舰艏的32磅炮轰然开火。
巨大的火炮轰鸣从其炮膛之中响彻而出,浓烈的火焰和黑色的硝烟迸射而起。
硕大的实心炮弹撕裂空气,撕碎周围席卷的黑色浓烟,向那河岸山丘轰去。
世界仿佛沉寂了一瞬,法拉格特心中立刻下意识的升起了一个念头。
安静了?击中了?他们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天空之中,再次传来了那刺耳的破空尖啸!
那是裹挟着死亡的尖啸!
“该死——!”
法拉格特双眸瞬间瞪大,睚眦欲裂。
“又来了,快躲!快躲!”一名操炮的海军水兵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可惜太迟了。
那四道从河岸山丘上再次腾起的,裹着黑烟的抛物线,在这一刻精准无比。
法拉格特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一道黑影急速放大——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几乎在他头顶炸开!
沃伦号的甲板猛地向上拱起,剧烈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木桶、缆绳乃至人体像落叶般抛飞出去。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滚烫的碎木片和铁砂,横扫而过!
舰艏操炮的水兵发出惨叫,被掀飞落入湍急的河水之中,而那门32磅炮则在船体不堪重负的痉挛碎裂声中,轰然坠落入下层船舱内!
“啊——!”
而法拉格特则是惨叫着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一侧船壁上。
他肋骨剧痛,左肩一片灼热粘腻,半边身子瞬间麻木。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塞满了他的鼻腔和喉咙。
法拉格特勉强睁开被血水和泪水模糊的眼睛,视野里尽是翻滚的浓烟、扭曲的火焰和倒地哀嚎的躯体。
在火光的闪烁中,瞭望塔上面来不及下来的水兵惨叫着坠落而下,和断裂倾倒的瞭望塔一起坠落入河水之中。
“舰长!舰长受伤了!来人啊!”
火光之中,大副满脸乌黑,嚎叫着踉跄着扑过来,试图搀扶他。
“起开!炮!我们的炮呢?!”
法拉格特挣扎着推开大副。
他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咆哮,血沫子喷溅在大副的脸上:“我们还有炮!甲板下的!给我轰平那个高地!轰平它!用所有能用的炮!”
此刻他关心的并非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们是否还有能力进行反击!
丰富的作战经验已经让法拉格特在这一瞬间明白,他所面对的对手肯定不是一无所有的野蛮人,而是拥有能够打抛物线,打开花弹先进火炮的文明军队!
虽然直到现在还没看到,也根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他们。
但法拉格特此刻断定,袭击他们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些野蛮,愚蠢,低劣,下贱的黄皮猴子!
只能是其他文明国家的人。
此刻甲板下情况同样混乱不堪。
先前毫无目的的反击不仅没能压制敌人,反而因为震耳欲聋的炮声和船体剧烈的震动,让炮手们更加恐慌。
而敌人的炮弹的每一次爆炸都最大程度的破坏了船体。
浓烟顺着炮窗倒灌进来,呛得人几乎窒息,视野一片昏暗。
船体多处破裂,开始进水,已经有水手死亡的尸体被水淹没,还有水手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拖拽着被倾倒的火炮碾压惨叫着的同伴,试图将其救出。
这里更像是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其余还活着的水手都几乎是蹚着水在跑,其中不少水手怀中都抱着沉重的炮弹和装药包,避免其被水淹没。
法拉格特的命令传下来时,炮长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起来:“右舷火炮!目标右岸高地!瞄准!装填实心弹!给我打!”
“装填!快!”
各炮位的炮长们在这一片地狱般的场景中声嘶力竭地催促。
装填手们在呛人的烟雾覆盖下搬运沉重的炮弹和药包。
炮口方向被粗鲁地摇动,指向浓烟缝隙中若隐若现的那片致命高地。
炮手们汗如雨下,双手被火药染得黢黑,眼中布满血丝,恐惧和疯狂交织。
他们知道,这是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打掉那些像鬼神般不断送来死亡的火炮阵地!
“开火!给我开火!”
法拉格特躺在一片勉强还完整的甲板上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轰!轰!轰!轰!
沃伦号和其后方一艘已经和它撞在一起的武装帆船“黄蜂号”一同开了火,猛然爆发出沉闷而连续的怒吼!
四门十八磅炮和两门六磅火炮发射了炮弹。
这是他们的反击!
山丘高地上。
沈炼趴在这里,用望远镜看着那浓烟滚滚,挤在一起火焰连天的四艘船只。
“竟然只打沉了一艘,看来还是火力太分散了。”
这次伏击,明军沿着河道两岸布置了六门82mm迫击炮,口径虽然大,但因为是黑火药装药,所以威力远不如后世同规格的迫击炮。
而且敌方四个目标,不可避免的,明军的炮击火力就有些分散。
“继续”
沈炼话音未落,脸色骤然一变!
轰!轰!轰!
沉闷如同滚雷的炮声密集地响起,紧接着,他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不同于迫击炮弹爆炸那种猛烈的冲击和碎裂感,这是一种更深沉、更磅礴的力量撞击大地带来的震颤。
一枚枚实心炮弹轰击在了山丘土坡的反斜面,炸起大片大片的土块,碎石。
“低头!隐蔽!”
沈炼立刻嘶吼起来,山丘后的明军士兵们立刻匍匐在地,一只手扶着自己头上的八瓣笠形盔。
实心弹携带的巨大动能掀起的泥土碎石飞上了天空,然后落在了山丘之上。
“噼啪噼啪”
落下的土块,碎石打在明军士兵的笠形盔上、肩背上,发出阵阵响动。
“呸!”
沈炼抬起头,八瓣笠形盔顶针上的日月小旗和盔缨晃动,帽檐洒落下一片尘土,他吐了口唾沫,回头望去。
“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回大人,没有伤亡。”
一名明军士兵抬手压着自己的钢盔,周围的明军们也都是上下检查着自己的身躯,确定没有受伤后,他们重新将迫击炮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