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谎报瞒报,”孔正清猛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有一个算一个,砍去一指!”“大人,小的招了!小的什么都招!”
盛守德“扑通”一声跪倒,五体投地,头颅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他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族长模样。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孔正清那张冷峻的面孔,心知大势已去,再多的狡辩也是徒劳。
这位张府尹,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甭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乡野刁民,只要犯到他手里,就没有审不出的案子。
盛守德和盛傲天父子二人,如同倒豆子一般,将平日里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一股脑地交代了出来。贪墨朝廷的赈灾粮款,不过是冰山一角,背地里,他们还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
孔正清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他缓缓起身,走到吴县令面前,声音低沉:
“郑昊,带上来!”
曹刚应声,将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郑昊推搡到大堂中央。
郑昊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孔正清脚下。
“府尹大人,下官有罪!下官不该……切勿触怒太子殿下!”郑昊痛哭流涕,边说边拿眼角狠狠地剐了那景捕头一眼,“都怪这景虎,胡言乱语,说什么有人要谋反,下官这才一时糊涂……”
苏临斜倚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昊:
“哦?吴大人这话,是把责任都推到景捕头身上了?”
景捕头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连连叩首:
“府尹大人慧眼识真!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大人让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大人让抓人,小的哪敢说半个不字?”
“你……你血口喷人!”郑昊气得跳起来,指着景捕头的鼻子破口大骂,“景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分明是你回来说有人要对太子殿下不利,本官才带人赶来,你居然反咬一口?”
“吴大人,您可别冤枉小的。”景捕头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您平日里收的那些好处,真要小的当着府尹大人的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您在牢里头私设公堂的事,要不要小的也抖搂出来?”
“你……”郑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景捕头的手指颤个不停,“景虎,你竟敢污蔑本官!本官平日里是收过些东西,可那都是为了麻痹你,暗中搜集你犯罪的证据!府尹大人,您可千万别听这狗东西胡说八道啊!”
孔正清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心中冷笑。
太子这招高明,三言两语,就让这两人狗咬狗,互相攀咬起来,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肃静!”孔正清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永宁县竟有如此多的藏污纳垢,实乃本官失职。此案牵连甚广,本官需七日时间,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太子殿下、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苏临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
“这个景捕头,胆敢污蔑孤,其罪当诛!给孤带下去,严刑拷问,务必查出幕后主使!还有吴县令……”她顿了顿,目光如炬,“一并带回衙门,仔细审问!盛守德一家,一个也别想跑,统统带走,逐一过审!”
“臣,遵旨!”孔正清躬身领命。
景捕头闻言,如遭晴天霹雳,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小竹庄的百姓们见状,无不欢欣鼓舞,只觉得大快人心。
“太子殿下圣明!”
“感谢殿下为我们做主!”
……
一片嘈杂声中,苏临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兴奋的面孔,心中却无多少波澜。
她正要下令将人带走,忽然,她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年轻人。
“慢着。”苏临开口。
正欲上前的官差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苏临抬手,指向那个年轻人:
“你叫盛禹雪,对吧?你父亲盛正,当年为救五个孩子,不幸罹难。其中一个,还是盛守德的亲孙子!可这老东西,非但不感恩,还百般刁难你们母子,简直丧尽天良!”
盛禹雪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了,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他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只觉得那只饱经风霜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
“盛守德,你可知罪?!”苏临厉声喝问。
盛守德早已吓破了胆,瘫软在地,连连叩首: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从今日起,革去盛守德族长之位,由盛禹雪暂代!”苏临的声音掷地有声,“盛守德及其家人,即刻向禹映雪母子二人跪拜赔罪!”
盛守德如遭雷击,浑身一颤,老泪纵横,哭嚎着被人强按着跪倒在地,朝着禹映雪母子二人,重重地磕了下去。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再也支撑不住,掩面痛哭。她身旁的盛禹雪,紧咬牙关,双眼通红。
苏临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你父亲的坟冢在何处?”
盛禹雪的目光,望向了狩猎场附近的一处荒山。
那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回殿下,家父当年……尸身在水中浸泡了三日才被寻回。他们……他们觉得家父遗体气味难闻,不许葬入梅家祖坟,只能……葬在那荒山之上……”
盛禹雪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禹映雪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当年,老梅在世时,就没少受盛守德大儿子的气,死后……死后也不得安宁,连祠堂……都不让进……”
人群中,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一个中年汉子,涨红了脸,怒吼道:
“俺们都知道!当年山洪暴发,是老梅拼了命,才救下了那几个娃子!可盛守德那老东西,硬说是他儿子救的!”
“可不是嘛!俺也听说了,当时老梅明明已经上了岸,可看到盛守德的孙子还在河里头,又折回去救人……结果……”一位老者捶胸顿足,泣不成声,“俺们去救人的时候,老梅还死死地托着那娃儿……直到把娃儿救上来,他才松了手……”
“梅家人还威胁俺们,谁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就把谁赶出小竹庄!”
“丧尽天良啊!老梅可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
一声声控诉,一句句悲鸣,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大堂之上回荡。
盛禹雪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