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唐突了姑娘,楼主令我来向姑娘致歉。”虞娘道。
原来是来道歉的啊。
宋令仪上前开门,乌眸微挑,无声打量门外的女人,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托盘上,“这是什么?”
托盘呈着一个琉璃长颈酒壶,酒壶外形平平无奇,楼里随处可见。
虞娘红唇翕动,眼波流转间,媚态尽显,“这是楼里最好的酒,名叫‘醉生梦死’,多少人千金都难求,为表诚意,特来送姑娘一壶。”
她扫了眼空荡荡的雅室,明知故问:“沈公子不在?”
“他在隔壁。”宋令仪道。
走廊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虞娘不等少女同意,自顾自迈入雅室,将托盘放在圆桌上,
宋令仪虽有不满,但心里还记着土匪头子的叮嘱。
避免起争执,说话态度还算客气,“酒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吧?”
哪知对方根本不在乎她的‘逐客令’,旋身坐在桌边的月牙凳上,托着雪腮道:“不急,咱们随便聊聊呗。”
“姑娘与沈公子认识多久了?”
宋令仪蹙眉。
土匪头子是惹了多少风流债,这青楼老鸨竟这般关心他的事。该不会是替花魁娘子问的吧?
思及此处,少女莫明生了较劲的心思,瞎掰道:“记不清了,得有好几年了吧。”
在虞娘微微惊讶得到目光中,少女娇羞落座,青葱玉指捋了捋胸前一缕秀发。
“自打遇见我,五爷身边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这次入京,也是他主动要带着我的……”
听着少女半是炫耀半是烦恼的诉说,虞娘欲言又止。
原以为太子殿下将这小姑娘带在身边伺候,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这般宠爱她。
不对啊。
既然宠爱,为何不把真实身份告诉她呢?
虞娘媚眼微眯,转念一想:
太子殿下行事谨慎,岂是她能揣度的。这姑娘受宠归受宠,却空有美貌,没有家世,能否入东宫伺候都得另说。
“原来如此,姑娘与沈公子真是情深义重啊。”
作为过来人,虞娘忍不住轻声提醒:“不过,比起情意,更重要的是名分。沈公子龙章凤姿,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姑娘前仆后继,你得早作打算才是。”
名分?
宋令仪垂眸暗忖。
沈无晦长得是俊俏,可他是土匪,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压寨夫人’听起来威风,走出去还不是人人喊打。
这老鸨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见到个帅哥就走不动道。
难道天底下的姑娘都瞎了不成,为一个土匪前仆后继,简直滑稽可笑。
心里不屑,但她面上仍笑嘻嘻点头:“自然了。”
虞娘笑了笑,将托盘往少女面前一推,“这酒是好东西,姑娘可得好好利用,待哄得沈公子晕头转向,‘名分’还不是手到擒来。”
送走了虞娘,宋令仪好好端详起桌上的酒壶。
打开盖子闻了闻,酒香醇厚,但她不怎么喝酒,分不出酒的好坏。
虞娘说它‘千金难求’,应该是想让她借花献佛,讨好土匪头子,以求得名分吧。
一心记挂着入京寻亲的少女,根本没将虞娘的话放心上,转头瘫回床榻酣睡。
…
与此同时,隔壁雅室气氛凝重。
“陛下龙体欠安,久不理朝政,以首辅和霍将军为首的朝中重臣频频上书,奏请太子殿下回京。二皇子派出的暗卫一直没寻到殿下踪迹,他心里比谁都着急。”孔寒声道。
云河渡是京都最重要的交通枢纽,鹤仙楼背靠太子的势力,加上楼内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商贾巨富,他的消息甚是灵通。
众人围坐圆桌,俱是拧眉肃目。
反观坐在软榻上的太子殿下,仍是一派从容自若的模样。
“不过,陛下病得蹊跷。朝中大臣入宫探病多次,都未得陛下召见,唯一一次召见,还是隔着帷帘。”
孔寒声看着萧明夷,嗓音低沉:“外界有传言,陛下病重是假,遭到软禁是真。”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无不惊诧。
这些年,二皇子深受皇恩,为了上位,私下没少搞小动作,偏偏陛下对他纵容到极点,从不追责,调太子殿下去丹阳郡,也是为了给二皇子铺路。
可太子殿下的地位岂是轻易撼动得了的,霍家手握重兵,陛下都得忌惮三分,只怕上午宣召废太子,下午霍家军的铁蹄就要挥师南下了。
海寇已平定,迎太子殿下回京是早晚的事。
一旦太子殿下回京,二皇子与皇位就彻底失之交臂了,以他的性子,岂会甘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连暗杀太子都敢,软禁天子,倒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砰——
王冲怒捶桌案。
“老大,咱到底何时入京?”
他已迫不及待想取萧渡的项上人头了!
萧明夷垂眸:“不急,要想彻底除掉萧渡,总得师出有名。”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
孔寒声勾唇,悠悠道:“未免夜长梦多,二皇子定会逼陛下禅位,再排除异己。再过五日便是陛下的寿辰,宫中设宴,宴请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那天便是最好的时机。”
萧明夷晃了晃茶盏,若有所思道:“我已联系京都守备,何猛和王文州大概明日午后抵达云河渡,等汇合之后,再秘密入京。”
“是。”
众人商讨了许久,直至月上中梢,才各自回房休息。
萧明夷推开隔壁雅室的门,室内安静无声。
那壶‘醉生梦死’原封不动放在桌上,他缓步走到软榻边,屏息看着酣睡的少女。
柳眉画作远山黛,薄唇娇嫩如樱,莹白脸庞因熟睡泛着淡红,娇慵动人。
萧明夷喉头微滚,从袖兜里拿出那支缠枝钗,打算放在她枕边就走,刚弯下腰,少女蓦然翻了个身。
他心下一紧,立马直起身,缠枝钗也收回手里。
少女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榻边的玄色身影,脑子还有些发懵,“五爷,你回来了。”
她慢吞吞撑坐起身,仰脸道:“不是说吃饭,怎么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