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月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直接愣住了。
只等肩膀一沉，燕渡月一个回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身后，笑靥灿烂。
“月月，怎么了？想什么呢？”
“郝好？”
“你这什么表情？一夜不见，不认识我了？”
郝好是她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后来一路扶持的好姐妹。
阔别近二十年，竟然再次相见了。
见燕渡月神色不对，郝好也神色紧张起来，“月月，没事吧，是不是又犯病了？”
“犯病？”
“是啊，自从上次你掉进下水道里被急救回来，就总是莫名其妙会晕过去，再醒来就这幅样子，听你说，你总是会做很长的梦，梦见去了一个玄师的世界。”
“做梦？”
难道一切，都是梦境？
“不行，我还是先带你去见谢老师，让她帮你看看。”
师父？
郝好口中的谢老师，是她的师父。
也是一位隐藏在大学里的玄师。
燕渡月一身玄术，就是她教的。
一想到还能见到师父，燕渡月鬼使神差，便跟着郝好一路去了公寓楼。
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燕渡月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一生唯二的两个亲人，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心底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手薅过郝好，一手揽过谢老师，直接将两人抱了起来。
“死丫头，我新隆的胸，别给我挤坏了！”
谢老师这话一出，燕渡月瞬间笑了。
确实是她那不着调的师父啊！
“谢老师，今天我看月月又有些不对劲，你帮她看看吧。”
“看什么看，她哪天对劲了，怕不是又是哪只小鬼没抓到生气呢吧。”
“可是…”
“别可是了，快来洗菜，准备吃火锅了。”
两人说着，燕渡月便也被拽了过去。
欢笑声在屋中充盈，三人叙旧聊天，一切好似都回到了当初的模样。
等坐到餐桌，熟悉的火锅，熟悉的话语，熟悉的笑声。
三人举杯共饮，一杯又一杯。
但笑着笑着，燕渡月的脸颊却滑下了泪珠。
随后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
“来，我们干杯。”
郝好和谢老师也站起来，“来，干杯。”
“干最后一杯。”
燕渡月这话一出，郝好和谢老师一愣，“最后一杯？你这就不喝了？”
“是啊，你要是不喝了，一会儿的碗，得你来洗。”
燕渡月深呼一口气，努力挤出来一抹笑意。
“酒是最后一杯，碗也是洗不成了，因为，我也该走了。”
“走？这么早回家？”
“是啊月月，你要去哪儿？”
燕渡月没有回答，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挥手将酒杯猛地摔碎在地，霎时间，周遭一切开始变得昏暗下来。
对面人熟悉的笑容渐渐褪去。
“是我们哪里露馅了吗？”
燕渡月摇了摇头，“不，你们没有露馅，真实得我都不愿意戳破。”
“那你为何又要戳破，留下来不好吗？”
“不好！”
燕渡月闭眸，将最后的情绪尽数压下。
等再睁眼时，眼底只剩决然。
“假的就是假的，再美好，也还是假的。我燕渡月，从来都是活在真实里的人。”
话音落下，一切瞬间凝固。
好似时间都被冻结了一般。
燕渡月眼底颤动，伸出手触碰那熟悉的面容。
眼底通红，最后化为一声释然的笑意。
“郝好，师父，你们应该依旧过得很好吧。”
想她当初最后一口气躺在下水井里时，她可是为她们画了不少的护身符。
画符嘛，她最拿手了。
最后的泪珠滑落，燕渡月指尖交错，点上了自己的眉心。
“破！”
顷刻间，周遭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房间好似镜面一般，碎裂而落。
一起碎裂的，还有郝好和谢老师。
等一切碎裂消失，燕渡月眼前光亮重现。
再度恢复清明时，眼前依旧是熟悉的皇陵，熟悉的祭坛，还有风宿渊熟悉的身影。
燕渡月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扶着石像才稳住了身子。
而抬眸却见风宿渊好似入定一般，径直伫立在那里，神色空洞。
想来也是入了幻境。
燕渡月上前，伸手触碰风宿渊的瞬间，眼前一切再度模糊。
不是吧。
她竟然能进入他的幻境？
转眼间，燕渡月又到了陌生的环境。
那是一处竹林，一望无际，清幽到有些恐怖。
而竹林深处，有着一座木屋，一个约莫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正坐在屋外亭中打坐。
男孩白净可爱，但周身却一片寒凉，一双眼眸里，更是没有丝毫的情绪。
头顶鸟群飞过，他抬眸看去，却见老鹰瞬间袭过，鸟群惊散，还有的受伤坠落。
男孩皱眉起身，正要动作，却被人叫住。
年轻时候的任敬走到他的身侧，“阿渊，你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可知道，同情悲悯也是无情道之大忌？”
“是，徒儿知错。”
“进屋入定吧。”
“是。”
小风宿渊淡淡看了鸟群一眼，便转身进了房中。
紧接着画面转换，春去秋来，数年的时间，皆是任敬对他的教导。
小风宿渊本就天赋异禀，修为也因此越来愈高。
任敬很是高兴，但燕渡月却紧皱着眉头，眼底都是心疼。
因为这数年的画面里，风宿渊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被要求着淡漠一切欲望，忘记一切情绪，甚至是身边生灵，都要漠视到视而不见。
这一刻，燕渡月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说他没有心。
因为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愿意的。
是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被迫扼杀了所有人欲。
不，说得难听一些。
他都未曾被当作一个人一样对待过。
也未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过。
或许这真是无情道必须要走的路，她不能说任敬错了，但她确确实实，心口处酸涩着，那是心疼。
画面再度转换，这一次却大不相同。
深夜里火把在竹林窜行，几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到了竹屋之前。
鬼鬼祟祟，朝内偷看。
“咱们的小师弟就在这里吗？”
“是啊，我上次偷偷跟着师父过来，就是在这里看见他的。”
“师父也真是的，不许我们同他接近，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话音刚落，几人便被一股灵力掀飞，纷纷倒在了地上。
等他们回头，风宿渊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气势，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眼底也只剩漠视一切的冷淡。
“什么人？”
几人愣了愣，随即就从地上爬起来。
“你就是小师弟吧，我们都是你师兄。”
“我们是专门来看你的，这是给你带的吃的，看你这么瘦，定是一个人吃不饱饭吧。”
“这里还有我们给你带的礼物，都是些街市的小玩意儿。”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方启，这是行静，这是…”
好的开始之后，便是长达数年的温馨。
从孩童到少年，那些师兄们总是偷偷来看风宿渊，让他有了别样的温暖，还带他去看外面的世界。
风宿渊也开始渐渐有了此前没有的笑容，眼底也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可就在燕渡月也在为他和师兄们的欢笑而勾起唇角时，一道惊雷却突地落下。
燕渡月吓了一跳，指尖一颤，下意识脱离了风宿渊。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从他的幻境退了出来。
燕渡月心里狂跳，总觉得很是不安。
思虑一番，再度伸手触碰风宿渊。
可当她重新回到幻境里时，却好似回到了冰窟深渊。
整个躯体都是彻骨的冷意。
因为刚刚还欢笑温馨的画面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是大火通天，血流遍地。
而那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的，正是风宿渊的那些师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