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学百戏

品红院中的女子都是瑞王府家伎,个顶个儿地有绝技傍身。

像绿萼自幼学戏,各式唱词小调早就记了几百折在肚子里,是品红院里拔尖儿的人物。

和这夜间才能学百戏的学生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好听了叫百戏,说难听了,这就是天桥上杂耍卖艺的。也有些贵人好猎奇,喜好这一口的。故而大穆不少家伎班子里也聘请教习,也教。

奚月奴来了才发现,学百戏的是五六个年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

紫薰站在里面,算是年龄最大的。

她见了奚月奴就腼腆地笑,“绿萼嗓子好,有天分,能吃那一口戏饭。我不成,吴师傅叫我也来练练百戏,万一东边不亮西边亮,这边成了呢?”

她拉着奚月奴说话。

没瞧见百戏师傅程有道被荷娘扯到了一旁。

半锭银子被塞进程有道手里。

他听荷娘说完,皱眉,“要弄一个大活人,这钱不够。”

“少不了你的。”荷娘声音压得更低,“王妃说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程有道依旧眉头紧锁。没拒绝,也没答应。

显然是价格没谈拢,还想要更多。

荷娘心里不悦,面上却没露出丁点儿。她屈起胳膊肘,撞了一下程有道。“回头,我跟王妃说,弄掉吴恩典,让你做总教习。”

能当上品红院的总教习,那可是说不尽的好处。

程有道眉毛舒展,眼睛亮了,“成。干了!”

荷娘这才笑开,转身要走。

程有道:“你不亲眼瞧着?”弄死奚月奴?

“不了。”荷娘走远,“你办事有轻重,我放心。”

荷娘走了,程有道阴沉地咳了一声。

几个学生立刻就不敢说话。

他冷冷开腔:“能落在我手里,你们在这品红院里,即使最末的一班。这话,可有人敢驳?”

确实,但凡旁的技巧学得好些,也不会愿意有人来学最吃苦又不讨好的百戏!

见奚月奴和众人一起垂了头不说话,程有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行,比不上旁人,就更要多多用功。再偷懒,我就打死了!也是你们活该!”

几个年纪小的瑟瑟发抖,颤巍巍地应“是”。

奚月奴偷眼一看,紫薰脸色也极为难看。

她心中不禁一惊。这品红院里,当真打死过人?细细一想,也是了。连奴婢都不算人,这更次一等的家伎就更不算了。

家伎中最末流的,怕更是打死都没人知道。

她心中悲凉,默默地攥紧手指。

程有道欣赏了一会儿众人脸上害怕的表情,才故意大声说:“别一副哭丧脸样子。练好了老子教的百戏,往后也能在班里立足。今日咱们就练——走索!”

“什么?”

奚月奴还不知什么叫走索。

一旁的紫薰脸色苍白,忍不住开口:“程师傅,这走索极难!我们都还没有学到……”

“啪!”

一鞭子落在紫薰肩上,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奚月奴离得近,只见紫薰衣裳被打破,白皙的膀子上一道血痕!

程有道下手真狠!

他三角眼瞪着:“有你说话的份儿?”

紫薰吃痛,畏缩了一下,再不敢说话。和奚月奴一起,看着程有道叫人在两根柱子间系上了一根细绳,在夜色中微微泛着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奚月奴不解,“这、这是要做什么?”

紫薰脸色更白了,“怎么拿了涂蜡的细绳……比寻常绳子更滑,这谁踩得住?”

奚月奴:“咱们得上去,在上面走?”

紫薰刚点了点头。

程有道训斥系绳的杂役,“系得这么低,怎么练?如今天桥上的走索,系在屋顶上都还没人看呢!你们倒知道偷懒!来人,给我加高!”

他打量着四周,“就用梯子,系到树上去!”

“完了。”紫薰脸色一白,“系得那么高,万一掉下来,岂不是要摔伤?”

这本就是夜间,涂了腊的细绳,泛着微光,本就叫人难以看清。又系在了几尺高的大树上,在风中微微荡开。

光是看着就叫人心惊。

几个小女孩儿也吓坏了,若不是程有道盯着,几乎都要哭出来。

“不要紧,”紫薰见奚月奴也白了脸,连忙安慰道:“你是新来的,从未练过,不会叫你上!”

可她刚说完。

程有道眼睛就转了过来,手指点着奚月奴方向,“就你,你来!”

“程师傅,她是新人,从未学过……”紫薰赔笑,“您老是不是再……宽纵宽纵?”

“啪!啪啪!”

手中鞭子一鞭接一遍地抽下来,紫薰背上的衣衫都快被打烂了。

程有道:“叫你多嘴!再叫你多嘴!”

紫薰又痛又怕,嘴唇都白了。

“够了!”

奚月奴上前一步,护住紫薰。

一鞭子抽在她手背。

顿时沁出一串血珠儿。

奚月奴:“我上便是了,何必难为别人?”

“呵呵……”

想起荷娘的委托,程有道眼珠一转,“你是打量着万一跌下来,摔断了骨头,倒能躺在床上多歇几日好偷懒。是吧?”

奚月奴没那么想,只是冷冷地不出声。

“好啊。”程有道一挥手,“把钉板拿来,就垫在这

奚月奴从小就不怕高。

可顺着梯子爬上大树,站在树冠中那一刻,她才真切地体会到……

真高啊。

站在这里,目光几能越过品红院院墙……

也能越过瑞王府的朱漆红墙,看向外面,看向娘所在的方向。

还有远处,万家灯火。

也有头上倾斜而下的耀耀星河。

奚月奴愣愣看着、看着……什么时候,她才能出得去?还真有能出去的那一天吗?

“还愣着作什么?走啊!快走!”

“啪啪!”

程有道鞭子在半空中抽出空响,“不然我打你下来!”

奚月奴这才看向脚下。

小指头那般粗细的绳索。

和再

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上面嵌着比手指还长铜钉的钉板。

若是掉下去,正落在上面。怕是会铜钉穿体……不死也残!

怎么办……

程有道一声接着一声地催促。

不让奚月奴有思考的空间。

鞭子声中,奚月奴额上见了冷汗,只得侧过身子小心翼翼迈出半步。

左脚脚心踩在绳子上,右脚踩在树上。

刚勉强稳住。

“啪!”

程有道手中的鞭子,猝不及防地自

“啊!”

支撑身体的右腿失去平衡,奚月奴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径直往那钉板上跌落下来!

“啊啊啊啊!”

众人尖叫声中。

程有道眼中得意的精光一闪。事情成了,银子……总教习的位置……在向他招手!

却不防一道暗银色的影子,自门口激射而来。

月下,沈摧跃起。

在半空中,一把揽住奚月奴不断下坠的腰身。

扑面而来的劲风中,奚月奴闻到熟悉的柏木香,惊恐睁开双眼。

下意识一把推开身前男人。

下一刻,她平安落地。

奚月奴踉跄了好几步,卸去力气,才跌坐在地上。

沈摧却被推得没有稳住,身子眼看着向钉板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