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留宿
极力去忽略那一瞬间手上的触感,隋珠捏紧了手中的干帕子,乌龟似的一步步挪了过去。
少年人正是身子最康健的时候,毛发也旺盛的紧,尽管被雨淋湿了,变作一绺一绺的,握在手里也很扎实。
动作轻柔地解开那绑着少年一头乌发的赤色发带,将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散下,帕子复上去,力道不轻不重地绞着。
捧起头发时,难免磕磕碰碰,指腹蹭到对方半裸着、肌肉硬挺的身子,这不仅对隋珠来说是个难为情的事,对正值青春蓬勃的少年来说,更是一种无形的撩拨与折磨。
“今日外面落了大雨,你便、你便宿在屋里吧。”
纠结了许久,隋珠才做出决定。
外面雨势骇人,若是她还将人赶出去,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了。
别无他法,寒霁只能留在她屋里了。
反正也无人知道,叫他睡别处算了!
“同你睡在一处吗?”
寂寥的夜里,少年话语直白,嗓音中透着些毫不掩饰的期待,一句话撩得隋珠窘迫又羞恼。
“当然不是,你睡美人榻上!”
同床共枕,那与夫妻何异?
隋珠光是想想都觉得羞人。
“为什么?”
饶是被女郎如此斩钉截铁地回拒,少年仍倔强地回问道。
见寒霁如此没脸没皮地追问,隋珠沉默了。
她总不能说怕他对自己做些什么吧?
隋珠有预感,她若是如此说,少不得引得寒霁继续追问,那她可就张不开嘴了。
“你衣裤都湿了,会把被褥染湿的。”
寒霁听了,并未作答,一双柳叶眸子微微敛起,若有所思。
将寒霁头发完全绞干后,隋珠累得微微有些喘,两颊也感觉有些发烫。
屋里炭火正旺,再加上绞头发也是个体力活,隋珠抹了抹额上那薄薄的一层虚汗,轻声道:“好了。”
寒霁闻声回头,一双眼眸灿若星辰,纵然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也叫隋珠看得真真切切。
炭盆中不时发出噼啪声,攀升而上的热气烘烤着一旁的玄色衣袍,雨打芭蕉声急促又密集,扰得人心头乱糟糟的。
避开那双似带着灼灼烟尘的眸子,隋珠摸着黑,想要去西角的柜子里取一床被褥出来,给寒霁铺在榻上。
但她高估了自己。
屋内没有燃灯,入眼一片昏黑,她大半都是看不清的,走得也跌跌撞撞。
就在她快要撞上屏风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胳膊勾住了她的腰,将她钉在了原地,止步不前。
视觉感官受到削弱后,其余感官便会被无限放大。
比如说此刻那只放在她腰侧的手,滚烫而有力,几乎要将她融化。
还有背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时刻侵袭着自己。
她甚至可以嗅到寒霁身上那独有的暖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不同于她闻过的任何一种熏香,但却是最宜人的气味。
“要拿什么,直接与我说。”
也许是困倦,少年声音有些微哑,呼出的热气扫在隋珠耳畔,让她不自觉红了耳根。
他怎么跟妖精一样!
“西角的柜子里,有被褥,你去取来……”
不敢回头与他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他逮着机会占便宜,隋珠颤着嗓音,佯装镇定道。
“嗯……”
又是让隋珠酥酥麻麻的一声,那只手自她腰间撤开,少年高挑的身形越过她,让隋珠多了几分喘息的机会。
也不拖沓,怕又被人逮住不放,隋珠忙不叠钻进了帐子里,将纱帐捂得严严实实。
隋珠侧躺着,透过朦胧的纱帐,看着少年那一道不甚清晰的身影隐约晃动着。
看着看着,也不知她是漏掉了哪一拍,再擡眼,那道清瘦黑影已经到了她床跟前,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团被褥……
“你不去榻上,来我这边做什么?”
隋珠下意识圈了圈自己的被子,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这样的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两心相知的前提,若是一个不留神,放纵开来,便会做些荒唐事。
她过了年才十六,也还未成婚若是……
若是……有了身孕,她就真没脸见外祖父了。
宫中嬷嬷教导过隋珠,男女媾和,夫妻敦伦,阴阳相合,便会使女郎身怀有孕,诞下子嗣。
寒霁还未娶,她也还未嫁,隋珠实在不敢乱来。
好在,寒霁在这方面无人教导,似乎是个一窍不通的,这让隋珠安心不少。
但她还是不敢料定这人不会开窍,毕竟寒霁看起来很聪明。
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意思,隋珠手指紧紧捏着被角,战战兢兢问道。
纱帐外,那高挑的身形一顿,似乎半跪在了地上,慢吞吞地将被褥铺在了床边的地上,隔着一层纱帘,少年擡起头,望着她道:“不让我睡床,那我挨着你睡地上总可以了吧。”
低沉的、有些郁闷的声音钻进帐子里,让隋珠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那你睡吧。”
听他含怨带愤的话语,隋珠讪讪笑了笑,平躺回去,不再看他。
相比于在邙山时,寒霁曾为了让她睡床,自己去睡树上的大义,她似乎显得无情了些。
但唤他上床同寝,隋珠又确实张不开这个口。
于是乎,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唯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隋珠控制不住的出着神。
终于,在她暗示自己很困后,隋珠终于有了困意,眼皮子开始打架,整个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雨声催眠,隋珠睡的也沉。
也不知是多少时辰过去,隋珠于黑暗中醒了。
原因是自己无意识垂落在床边的手,正隔着薄薄的纱帘被人握在掌中,如什么玩具一般,被人把玩着。
刚清醒时思绪尚迷糊,没反应过来,猛地往回一抽,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救命”。
好在雨声掩盖了一切,她这道出格的音量没有被耳房两个婢子听见。
喊完后,隋珠看着床下同她一起坐起来的人影,意识回笼,才想起那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寒霁。
“吓到你了?”
女郎激烈的反应让寒霁也有些意外,他紧接着有些歉然道。
隋珠平复着心跳,温声回道:“是有点,话说这么晚了,你不睡摸我手作甚?”
隔着雾一般的月影纱帐,一对少年男女互相凝望着,目光各异。
“睡不着。”
少年声音清冽,竟未被外面磅礴雨声掩盖,直直入了隋珠耳中。
“为何?”
难道啊是地太硬?隋珠胡乱猜测着。
“地上有些冷……”
漆黑的夜,少年无人窥探的眼底,一抹流光很快划过。
柳叶眸子不着痕迹地在女郎被子下玲珑有致的身子上扫过,语调刻意被他压低,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眉心一蹙,隋珠为难了起来。
她也想过是不是寒霁故意耍花招哄骗她,但转念一想,寒霁曾寒症缠身了数十年,方痊愈,是不是该注意些。
而且这个时节,又来了这样一场雨,后面大概会直接进入冬日,隋珠记得,冬至日大概就是几天后。
即使是在屋里头,还燃着炭盆,隋珠不经意落在被子外的双臂都开始瑟缩起来,寒霁睡在地上,应当更冷吧……
正当隋珠两厢为难时,对方加大剂量,又追加了一句可以说暗示性极强的话。
“我裤子都已经干了……”
少年语气淡淡,其实早就暗箱操作,用内力将其蒸干了。
作为一个内力雄厚的存在,风吹雨打只是一件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因为他只要动动内力,便可以在须臾间再度变回干爽。
今夜进来时,他便想蒸干来着,但见女郎难得殷勤主动与他亲近,寒霁便当他不会用内力了。
但现在,他还是需要耍个小手段的。
初听时,隋珠还愣了一下,不明白寒霁为何将话题扯到了裤子上。
然下一刻,她想起了先前敷衍他的话,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长睫忍不住颤了颤。
她张口想拒绝,但又不知如何拒绝。
纱帐外,少年曲着腿坐着,一双眼眸亮得惊人,隋珠不敢与之对望。
算了,不过一晚罢了。
心思松动了一瞬,隋珠动作艰涩地撩起纱帘,紧张兮兮道:“先说好,你别乱来……”
黑暗中,寒霁坐直了身子,尽管隋珠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直觉告诉她,这家伙在笑。
虎一般从地上跃起,少年身姿矫健,就着隋珠掀起的空隙爬上了床,像一头黑黢黢的猎豹,将隋珠吓退到了最里边……
“你干什么,跟狼一样……”
月影纱再度落下,但这一次,却是将两人严严实实地都封在了里面。
咽了口唾沫,隋珠紧张更甚。
寒霁五感出众,所以,女郎面上的各色小情绪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瞧着那张小脸上愈发忐忑,寒霁懒洋洋道:“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隋珠一听也是,他顶多只会亲亲自己,再多的怕是不会了。
心中庆幸寒霁在这方面的懵懂与纯质,但同时她不免未两人的未来犯愁。
若是她与寒霁成亲了,洞房那夜……
思绪越跑越远,等隋珠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她面上又是一阵绯红。
羞于见寒霁,她迅速往暖烘烘的被褥里一钻,倚着墙背对着寒霁躺了下去。
“你睡外边,我睡里边,咱两互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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