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难处
床帷间,少年勾着她散落在枕边的墨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圈圈,话语柔到不可思议。
“不是犹豫,是在想脱离宗门的事,脱离了宗门,我才能好好娶你。”
“你知道的,我这样一个……杀手,过得日子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与我一同过这样的日子。”
一边说着,寒霁一遍轻吻着她的鬓发,话语似有千斤重。
“那脱离宗门难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隋珠不清楚寒霁门中规矩,说这话时也只是想尽一近自己的绵薄之力。
如隋珠所预料的,寒霁摇了摇头,只简单轻巧道:“不难,告知门主,交一笔银子便可,你无须担忧。”
听到这,隋珠放下心来,在寒霁怀中松了口气。
但如果她也有夜视能力,加之碰巧看见少年此刻复杂的神色,那便不会如此信服了。
“费的银子多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隋珠总是想为他做些什么,但没回都遭到拒绝,这回也不例外。
“嗤~”
“就你那点银子,还是留着自己买两件衣裳穿吧!”
隋珠又被他毫不留情地耻笑了,这让她很恼火。
她怎么就那点银子了?
他是有金山银山吗天天看不上她的银子?
恼火之下,隋珠挣扎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想逃离他的怀抱。
寒霁察觉到女郎的目的,眉头一拧,靠着长手长脚把人给缚住,让隋珠无机可乘。
然,在怀中乱拱的女郎还是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察觉到这一点,两人身形皆是一僵。
尤其是隋珠,有种刀刃架身的危机感。
寒霁低下头,似乎是下意识地想亲她,但又顾及着什么,迟迟没有落下,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就在隋珠觉得自己要遭殃时,就见寒霁猛地自床上坐起来,一掀帐子就出去了,窗子吱呀一阵响动,人便从那跃了出去……
甚至还没忘把窗子再度阖上,以免冷风进来,吹到屋里那个身子娇贵的女郎。
隋珠起初被寒霁这一系列动作整得有些发懵,但稍微联想一下对方那忍到了极点的模样,她脸红着明白了些什么。
像个鹌鹑一般,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将近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人才慢吞吞地进来。
帐子再度被掀起,少年带着满身寒气进来。
像是累极,默不作声往床上一躺,直挺挺地,也不盖被子,隋珠急得就要把被子往他身上扯。
哪成想被他拦住了。
“别,我身上有凉气,待散去了再进去,以免冷着你。”
隋珠有些心疼他,奈何又拗不过他,只好自己卷在里面,等着他散去凉气。
好在屋里炭火够足,热气也够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寒霁挪了过来,动作轻柔地扯开了被子往里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
这一回,两人都不敢再造作什么,生怕重现之前的意外。
“这段时间来我那处总是这样难受,你说这是不是病?”
寒霁下颚搁在隋珠发顶,想起自己这段时日来的异常,忍不住发问道。
隋珠本都要睡了,听寒霁说这话,心里顿时一咯噔,面上也烧了起来。
她现在可不敢告诉寒霁,也张不开这个口,因而,隋珠当即便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含糊不清道:“我、我也我不知道!”
对此,寒霁不疑有他,自己的身子连自己都未曾勘破,这女郎又怎么会知道缘由。
罢了,明日抽空去看看大夫吧!
抱着这个想法,寒霁搂紧了怀中女郎,一脸餍足地阖上了眼。
翌日晨起,隋珠瞧着外面天气不错,本想着去找表姐妹们去看看园中的那几棵梅树可曾开花,算算日子,应当就在这几日了。
然碧荷自外面回来,果断拦下了她,说今日不宜乱逛。
“为何?”
隋珠不解,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碧荷纠结了一瞬,但很快便坦诚交代了。
“女郎也是自家人,我便不瞒着了,这本是宅子里都知晓的事,今日有客来家中做客,是咱们莱州刺史府的大管家……”
提到这莱州刺史,碧荷与旁边收拾东西的碧莲都是一脸嫌恶。
“莱州刺史家来做什么?”
看两个婢子的反应,隋珠心中隐隐猜测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在两个婢子义愤填膺地说完前因后果,隋珠也忍不住啐了这莱州刺史好几下。
外祖父作为莱州首屈一指的商贾富户,本就惹人觊觎眼红,其中也包括这位莱州一把手的刺史。
很想像处理其他不尊律例,不守德行的商贾一般,将明家的家财全部收入囊中,奈何明家行商一向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从不漏税挟私,也不干那等奸诈勾当,叫莱州刺史丁世德根本无从下手。
而每年靠着征收明家商税得来的钱压根满足不了他的饕餮之欲,尤其碰上了将要考绩晋升的关口,他需要拿出更多的钱去孝敬京中的大人们。
既然走寻常路走不通,那丁世德便寻了个讨巧的路,既能愉了自己,也能贪上明家的钱财。
这条路便是,做明家的女婿。
荒唐的是,这位莱州刺史,已经年逾五十,比隋珠大舅舅都要长几岁,竟还要纳明家孙女进门,还是个低人一等的妾!
明淞自不愿家中孙女受此辱,开头婉拒了许多次,并且会在每年丁刺史做寿时自觉献上一大笔礼金,毕竟是莱州刺史,也不好撕破脸,搞的太难看,明家还在莱州,生意总是要做的。
但丁刺史并没有放弃他这个卑鄙的念头,还是时不时遣管家过来,时不时还有丁家公子跟来,那些个跟他阿爷一般好色浪荡的庸才过来,明淞更不敢让家中水灵灵的孙女出来晃荡了,生怕一不留神被那饿狼盯上。
尤其现在家中有多了个国色天香的宝贝外孙女,明淞更是不敢大意了,早早让人交代了蒹葭院中的婢子,务必这今日别让她们女郎乱跑。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蝇狗之辈都能这一州父母官,当真是可笑!”
将来龙去脉听了,隋珠怒不可遏,原本轻快的心情也没了,在屋里生着闷气。
“这莱州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商贾虽轻,但好歹是良民,怎可让人如此欺负?”
隋珠想不通,光天化日之下,外祖父仁善德行之名满莱州,称之为义商也不为过了,怎的还有豺狼环伺。
在一旁收拾东西的碧莲也耐不住了,接着话头道:“女郎有所不知了,莱州这边天高皇帝远的,刺史便是一州的土皇帝,尤其这个姓丁的,才干没有,整日就会搜刮我们莱州的民脂民膏,五年前暴雨大风,临海的几个县,将近一大半的屋舍都被毁了个干净,上报了刺史府后,几日都没听个响,最后还是家主看不下去了,捐了好几箱金子,又送了够吃好几日的米粮,才勉强帮人渡过那个难关。”
“而且……”
碧莲目光落在隋珠身上,又想起什么,愤愤道:“丁家一开始可不是这样,听我阿娘说,早些年姑娘刚嫁去紫都的时候,那位丁刺史可是老实的紧,哪敢打家主钱财的主意,现在一看姑娘没了,紫都那边也常年不理,便肥了胆子,越发欺负家主,婢子……”
“行了碧莲,少说两句!”
碧荷相较于心更细,瞧见女郎珠玉一般的小脸暗了下去,便赶叫停了碧莲,示意她勿要再继续乱说话了。
碧莲也是,瞧见女郎神色不对劲,心知自己多了嘴,懊悔不已,连忙告罪道。
“无碍的,我还要多些你们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好了,我今日就不出去了,我想静一静,你们也歇一会吧。”
隋珠听了许多,人也恹恹了起来,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下去,自己托着下巴在妆镜前发愣。
想着外祖父遇到的困局,隋珠忽然想,若是她能得父王青眼便好了,这样兴许还能帮帮外祖父,惩治了这黑心的庸官!
但想一想又觉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白日做梦罢了。
目光转移到钗钿盒上,想起前几日买的一块白玉芍药和流苏,想着今日也不能出去,不如做些小玩意,比如,给寒霁做个穗子……
说做便做,隋珠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而寒霁那边,自听了那丁刺史的意图,便从屋顶闪了出去,正巧在池塘边看见了那刺史府的管家和他身前肥头大耳,时不时一脸色相盯着明家小丫头的丁公子。
“哎!可惜了,听说明家老头近些日子认了个美貌无比的孙女,说比我阿爷第九个妾室还漂亮,本来还想来瞧瞧到底有多漂亮,若真美得跟仙女似的,本公子娶了做正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藏得太严,竟一眼没瞧见,当真呜呼哀哉啊……”
隔着老远,寒霁也清晰听到了那瘌蛤蟆的嗟叹,他站在假山后,冷笑了一声,瞅准了时机,在丁家公子即将越过池塘时,手中运气,一粒石子弹过去,专挑在了人腿上的筋脉处……
只听一声惨叫,方才还走在池塘边的丁家公子不知怎的直勾勾落入了水中,噗通一声,将周围所剩无几的飞鸟都惊走了。
老管家见他们家公子落水了,急的团团转,偏生他一把老骨头也不会水,只好大喊大叫,希望明家人来帮帮忙,将人捞上来。
那丁家公子在水里,只觉腿失了知觉,一点力气用不上,惊慌失措地在水里扑腾着。
明家护院也老早瞧见了这一意外,但没有第一时间上赶着来救,都怀着让这丁公子多喝几口水的念头,姗姗来迟。
以至于最后,这位平日里尊贵无双、飞扬跋扈的刺史公子是横着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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