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丰年
几番风雨过后,明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但因为多了个人的缘故,小辈们之间热闹了很多。
寒霁待在青松院还算清净,但只要一踏出去,便会被当作猴一样围观,尤其是里面还夹杂着些不善的目光。
起初,寒霁不是没被明家儿郎们找过茬,但因为武力值摆在那,明朗那些个拳脚功夫压根就不够看,在一次被寒霁吊在了树上后,明朗就彻底消停了下来,不敢再去招惹这尊煞神。
住在明淞的青松院,寒霁不免被看得有些紧,尤其是夜里,只要看见寒霁出门,明淞都要跟在后面,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寒霁身上。
对此,寒霁很是烦躁,本就只有晚上的机会,还被人给斩断了。
好在,这老头也不是天天都有时间盯他,待他去操持家业后,寒霁便没什么阻力了,至于老头子派来看守他的小厮,寒霁可不会在意,一包迷药撂倒后,脚下生风地往蒹葭院赶去。
他会顾及那老头,可不会顾及别人!
隋珠自从那事后,她的蒹葭院也热闹了不少。
都是姊妹们过来打探消息听听八卦的。
比如她和寒霁是如何认识的,两人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又或者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话。
还有明瑶这妮子,总爱问些露骨的话,比如只她们二人时,会盯着她的唇,好奇地问与心上人亲吻是什么感觉,更甚还会问她有没有体验过话本子里说的鱼水之欢!
几番下来,隋珠骇得直将人往回撵,一个字都不敢应答。
其实,隋珠还是很意外的。
她本以为,寒霁这样一个江湖草莽的身份,不仅长辈们会对其心存芥蒂,兄弟姊妹们亦会如此,但一段时间下来,隋珠只在她们眼中看见新鲜与好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轻视与嫌恶,这让她放平了心。
她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被亲人厌烦不喜,得到亲人的祝福还是令她心安的。
天气越来越冷,池塘与湖面都结了一层薄厚不一的冰,泼在地上的水也会在数息间凝结,叫路过的丫头婆子们偶尔摔上一两跤。
姊妹们也不愿再出门游玩,只想缩在家里整日睡大觉。
隋珠也是个害冷的身子,没人陪着,自然也不出去了。
她喜欢春日,温度不冷不热不说,还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喜欢看小径两旁长出绿茵茵的青草,柳枝抽出嫩芽,河堤野外一片春意融融的景象。
冬日的话,便缺少了许多生气,徒剩萧瑟寂寥了。
但好在有寒霁在,只寒霁在身边,隋珠便觉春意盎然。
期间,那姓丁的刺史遣管家来过一次,听说见了外祖父的面便匆匆赶回去了。
隋珠只觉得这个刺史当真是无耻,若是朝廷能早日罢免他就好了。
但她也不过想想,毕竟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知道莱州有个贪官污吏呢?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年味也越来越重了。
家家户户都买起了桃符,欲将旧的换下来。
仿佛昨日才喝过那碗腊八粥,明日就要过年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迟,但来得也巧,正好赶在了除夕前的一天午后。
彼时,明瑶与明华正在她屋里坐着,一人抱着一个暖烘烘的手炉,聚在一块吃锅子。
明瑶与明华都是能吃辛辣的女郎,隋珠起先是不能的,但随着她们吃过几次后,便体会到了辛辣的滋味,从此上了瘾,也跟她们爱上了这辣锅子。
一边用帕子拭去眼角那沁出来的一丝丝泪意,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锅子里烫好的鱼片,粉白的脸被辛辣和热气渲染得一片绯红,一张本就红润的小嘴愈发娇艳夺目,引得两个女郎都忍不住瞧了好几眼。
“寒霁当真是好福气,能得我们珠珠这样得美娇娘……”
明华看着小表妹,眸中得惊艳丝毫不掩藏,笑吟吟打趣道。
见自己马上又要成为两个表姐的乐子,隋珠赶紧截话道:“那也没洛家姐夫有福气,能娶到品貌双全,又会绣荷包的华姐姐……”
这是前几日她和明瑶发现的趣事,有一日,两人去找明华,正巧看见了他绣筐中那一堆各式各样的男子用的荷包,什么鸳鸯戏水、多子石榴、相思红豆……
反正有关于小女儿家情事的纹样,几乎全在明华的绣筐中了。
明华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被两人发现,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赶两人出去。
好在天寒地冻的,明华念着两人身子骨,并没有来真的,只羞了半晌,又变成了没事人。
明华今年十六,过了这个年便是十七岁,她这门亲事,还是幼时定下的,是莱州同为商贾之家的洛家,也是自家弟弟的好友的兄长,洛家大郎君。
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直以来感情都十分要好。
对于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隋珠委实羡慕得不行,因为在她看来,那种自孩提时便两心相许的恋人,往往最是坚不可摧。
有时候隋珠会想,如果她也有个竹马就好了。
但有次同寒霁无意间说了后,便引他醋了,将她的唇反复折腾了好几遭,才将气喘吁吁的她放开。
也就从那时起,隋珠再不敢在寒霁面前发这种牢骚了。
但荷包这事,隋珠还是要时不时拿出来跟明华打打擂台的。
比如说现在,正是好时机。
果然,这个法子很奏效,明华最是受不了这话,也不吃锅子了,起身就要去挠隋珠的痒,有了前例,隋珠自然反应迅速,也不烫肉了,起身拔腿就跑,两人在屋里转着圈追逐打闹着。
明瑶则像个没事人一般,一口肉一场戏地看着。
隋珠和明华都不是什么多强健的身子,终于,两人跑累了,明华如愿挠了隋珠几下,才气喘吁吁地罢了手。
这时候,看了半天戏的明瑶出声了。
“其实啊,对于珠珠的婚事,祖父一开始就有了考量……”
蒹葭院中,冰盈盈的雪花零星飘落而下,跟随着少年高高束着的马尾,化在了一帘之隔的门外……
少年触上帘子的手一顿,侧身站着,不辨喜怒地听了起来。
“什么考量?”
这话题立即引起了明华的兴趣,再次坐下,她吃掉锅子里最后一块羊肉,拭了拭嘴角问道。
隋珠不言不语,但也未曾阻止,她也想听听,外祖父本来想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亲事。
“这是我有一次躲在阿爷阿娘门外听到的,说祖父想让大哥娶珠珠。”
“大哥?”
隋珠和明华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面色惊异。
“对,就是大哥。”
明瑶重复了一遍,继续道:“我阿爷说,祖父觉得珠珠嫁到哪里他都不放心,不若嫁了自家人,以后定不会受委屈,但后来瞧五哥那殷勤模样,祖父又想改主意,想让五哥将珠珠娶了,说珠珠性子闷,不能再找大哥那样的闷葫芦,合该找个性子热络鲜活的,能哄女郎开心……”
正说着,明瑶摇了摇头:“可惜呀,我们珠珠早已是一朵被人揪走的花,我们那些哥哥们,却是想也不能想喽~”
明华也是时想起了自家弟弟那蔫了吧唧的模样,失笑道:“明朗那家伙,确实会哄人,性子也够爱笑爱闹,只可惜与珠珠没缘分了。”
两人一唱一和,隋珠听了半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外祖父真是乱来,早知就和盘托出了,也幸好外祖父没跟表哥们说,要不然我真是没脸了。”
三人又是笑作一团,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清咳,几人才回过神。
“是谁?”
明瑶率先发问,但话一出口,就被隋珠悄悄按住了手,那灼灼的笑颜一出来,外面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寒霁没应答明瑶这话,只继续幽幽道:“外面落雪了……”
只这话一出,三个女郎沸腾了,像出笼的鸟儿,一个接一个地从屋里钻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想瞧一瞧今年的初雪。
只瞬息间,雪花便成了鹅毛一般,洋洋洒洒地往地上落,像是柳絮,又像羽毛。
见雪势渐渐大了,人家小情郎也来了,明瑶明华再不耽搁,将斗篷兜帽带上,带着婢子一溜烟冲进了雪里,连隋珠要给她们拿把伞都未曾有机会。
“哎……”
在后面唤了一声,看见的却是两人转角就消失的斗篷一角,隋珠也不强求了。
“别看了,外头冷,进屋吧。”
少年仍旧是一身黑袍,像是不怕冷的铁人。
前些日子隋珠也问过他,想让寒霁多加件衣裳,但被拒绝了。
“我有内力,冬日里也不惧严寒,不信……我脱了衣裳,你摸摸看?”
自那以后,隋珠便不再过问这事了,生怕再被这厮言语调戏。
点了点头,隋珠任由着寒霁牵着她进了屋。
寒霁没有骗她,那只牵着她的手温热有力,焕发着勃勃生机。
为了看雪景,隋珠将窗子开了一半,刚回来,就见少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这是大白天!”
以为这家伙又想做些过分的事了,隋珠佯装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她犹记得,有次午后,他按捺不住轻啄着她的唇角,不想来了一个回来寻东西的小丫头,要不是隋珠警觉,差点就被看了笑话。
况且现在碧荷就在屏风后熨衣裳,隋珠可不敢放任他。
“若是没我,明家那群人中,你会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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