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画错的施工图
深秋时节，天空湛蓝，大风掺着细沙，卷着地上的一切轻飘之物乱舞一气，今夕手里抱着一摞施工图纸，揉了揉刚刚被沙子迷过的眼睛。
这里是位于临海近郊的一处刚刚封顶的回迁小区附近，虽然这个小区主体建筑已经封顶，但其他大部分地方还只是一片杂乱的建筑工地。
昨天柳贵时刻意将她叫她到办公室，给她分派了这分任务，这个回迁小区的建筑工程队因为没有按照图纸施工，导致工程质量出了些问题，让她来现场了解一下情况，她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勘查任务，可等她到了这里才发现，完全是另外一副场景。
小区门口上百名业主举着横幅打着口号，在静坐维权，而开发商这边除了两名保安在维持秩序，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加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让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她只好硬着头皮，躲开人群，从西边的一个小门进了小区，刚一进去便被几个躲在隐蔽处，身穿施工制服，头戴安全帽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皮肤粗糙，肩宽体盘的男人对着她横七竖八的看了半天，然后开口，“你是绿城的人！？”
看样子这个人应该是旁边这几个人的头儿，“是！”今夕点点头。
男人往四周围望了望，一脸失望，又十分着急的样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了吗？你们绿城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事就派你这个小姑娘来！？”。
‘大事？’今夕心里想着，‘昨天柳总只是让她来现场勘查一下现场情况，并未交代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她只好试图解释，“我只是来勘查现场的，其他的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
“既然没弄清楚，那他们派你来干嘛？”见今夕一脸蒙的状态，那工头更来了火气，“我们在施工的时候，发现了图纸有问题，几次找你们的人沟通，你们给我的的回答就是按图纸施工，现在工程出了这么多问题，层高不对，外墙鼓包，裂缝渗水，交房日期一拖再拖，我们的人几次找你们，你们各种理由，一推再推，不理不睬，现在事情闹大了，业主们天天来维权，把我们施工现场的办公室都给砸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图纸不是她画的，房子不是她盖的，现在一帮人来质问她怎么办。对此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今夕只好陪笑着，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位大哥，要不您先稍安勿躁，让我把现场情况勘查一下，再把问题带回去，汇报给上级，再给你们出解决方案，您看怎么样？”
那工头更生气了，“你还想回去，行呀，你去跟门口的那帮业主解释，只要他们肯给时间，我今天就放你走，否则，今天问题解决不了就都别走！要么就给你们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来出面解决！”面前的这位大哥很生气，把这些天以来对绿城的所有不满和火气都发泄到她的身上，看样子就差骂街了。
这些建筑工人一个个人高马大，一副今天不解决问题誓不罢休的样子。
就在今夕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到，人群外有人说话，“你们别为难她了，这事由我负责！”
工头的视线随着声音望了过去，“你也是绿城的人？”
那人回答，“是！我是绿城这个项目设计的负责人！”
今夕擡头，说话的人竟是姚曳！
工头嗯了一声，“行，那太好了，既然你是负责人，那这个事情你看怎么解决！”
姚曳没有回复工头的话，而是几步走到今夕面前，“你先回去吧！”
今夕犹豫，“可是，是柳总派我来勘查现场的！我不能没勘查出什么结果，就这么走了吧！”，而且看着今天现场这架势，业主们声势浩大，这工头又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姚曳一个人也不一定能顶着住。
姚曳瞥了今夕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让你走你就走，废话真多！”
今夕并没有领会姚曳话里的意思，依然定在那里没有动弹。
正犹豫之际，上百名维权的业主陆续从大门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不一会儿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看这阵势，感觉一言不合就要爆发的样子。
那个工头看到这个阵势，立刻将身边的姚曳推了出来，“这个是设计公司的负责人，工程质量问题出在他们身上，今天让他来给你们解释。”
业主人群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气愤的说到，“已经两个月了，开发商把责任推给施工，现在施工又推给设计，把我们当皮球踢，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没错！没错！”其他业主随声跟着附和。
姚曳对于那个工头把自己推到前面的行为，很反感，没好气的说，“虽然从建筑图纸上确实有一些偏差，但是从结构施工图来看是没有问题的，你们在施工的过成中不能只盯着一张图不放，而且施工过成当初发现问题，你们也没有及时跟我们设计联系！”
工头反驳，“发现问题我们就找过你们，你们的人说让我们按图施工！”
姚曳，“找谁了，我们没有出过任何的书面修改联系单！”
工头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确实也拿不出实质的证据。
事情又重新僵回在了那里，三方没有人愿意妥协让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形成了对峙的态势，有人推搡起来，眼看话语矛盾，就要升级为肢体冲突，而姚曳只有一个人，明显落了下风。
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瞬间便乱作一团，今夕本想上前解围，推搡中，不知道被哪个人用胳膊挡了一下，一下摔倒在地上，手腕不小心被利器刮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看到有人受伤，人群中的骚动这才有了少许缓和。
一旁的人，把今夕搀扶起来，这时，业主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好似认出了她，走上前来，关切的询问她的伤势。
攀谈几句过后，今夕这才想起来，这两位好像是上次自己因为公共卫生间项目来公司送锦旗的两个街道居委会的两位叔叔阿姨。
原来这个小区回迁的业主大部分都是来自五一花园广场附近那个小区的人。
这下好了，有了先前的信任基础，加上今夕的诚恳态度和努力说服，谁还忍心为难一个挂了彩的小姑娘呢。就这样，经过细心调和，业主们答应给他们时间，来勘查现场和解决问题，事情终于有了缓解的苗头。
。。。。。。
人群散去后，今夕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从旁边拿了两个安全帽，将其中一个递给姚曳，然后两个人开始一栋楼一栋楼的逐层仔细勘查。
几十层的楼宇，又不能乘坐电梯，一路勘查下来，着实耗费体力。
“休息一会儿吧！”姚曳将背包里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今夕。
“谢谢！”今夕接过水，找了一个空旷一点的地方，倚着墙壁蹲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
姚曳有些不解，“你干嘛要给他们承诺，这些人很难缠的，你能保证修复结果他们能满意！这种事，一旦处理不好，到时候矛头全都指向你！这种事躲都还来不及呢，你还往自己身上揽！？”
今夕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别无选择，谁又愿意做一个难缠的人呢！一套房子，可能是他们几代人的心血，掏空几个钱包，不吃不喝，还要背上几十年的贷款。而且现在业主维权有多难，开发，设计，施工，相互推诿 ，就算闹到法院，时间，金钱都耗不起，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业主！”
姚曳依然有些不忿，“就算承担责任那也轮不到你，这份施工图纸的是庄文博画的，错误的源头在他那里，不过他可比你精明油滑的多，他把我给他审图过程的对话录了音，抓住的我审过稿的证据，我又是这个项目的经理，所以现在这盆脏水，原原本本的泼到了我的身上，想赖都赖不掉！不过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柳贵时作为部门总监，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找过我几次，让我来现场，我都没来，想让我一个人扛下所有，想的美！”
见今夕自顾自的喝水，并未搭话，姚曳继续到，“这个项目你又没有参与，本身就与你无关，柳贵时真的是做的出来，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派你一个小姑娘来顶缸，就会找软柿子捏。你也是，让你来你就来，你这心还真大！”
今夕只是笑笑，“来都来了，不管怎么样，我也是绿城的一份子，大家群策群力，办法总会多些。而且总是一味推脱，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如果事情能够早一点解决，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态势。而且，你这不是也来了！”
姚曳斜着脸冷哼，“你以为我想来，我就知道这件事情难搞，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柳贵时见没人愿意来，居然派了你来，我去找他，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派个大男人来说不定会被打，派个小姑娘过去，那些人就不好意思动手了。你看看，这是人说的话吗！从前我瞧不上章漫诗，可现在比起来，章漫诗不管能力上怎样，人品可比他强多了！”
今夕好像明白了，“那就是说，你是来帮我解围的，那我可得谢谢你！”
姚曳有些无奈，“还谢谢？刚才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来帮我，你应该讨厌我才对！？你和庄文博，是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不过做事的差别还真是大，上次盖章的事情，是我害了你！”
今夕对他的这番话虽然有些意外，但依然笑了笑，“我们都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你知道吗？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所有商务文件，哪一页应该盖什么章，签什么字，我都一清二楚，从此这种错误不会在我身上再犯！你呢，如果能在上次的问题中吸取教训，也就不会审稿的时候粗心了，也就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了！”
姚曳好似有所触动，“我也实在也是没办法，现在这个社会，压力特别大，我要结婚了，我那个丈母娘，哼！”摇曳轻轻的摇着头，有些酸楚和无奈，他继续到，“彩礼，婚房哪样能少？我现在每个月房贷的压力很大，比起其他事务所，绿城的收入算是非常可观的，所以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但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
今夕轻轻叹了口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不也顺利转正了。”
姚曳擡头望着楼外的蓝天，“遥想当年，我也是个心怀梦想的有志青年，对艺术那也是有着无尚的追求的，我设计的别墅项目那也是获得过大奖的，只可惜岁月荏苒，咱们这个部门本就不受公司待见，也接不到什么像样的项目，整天在这暴土扬长的环境中，搂着施工图，上哪长艺术细胞去！”
说着，姚曳冲着今夕扬了扬下巴，“喂，你就甘心在这里，天天的当一颗螺丝钉？”
今夕好像没听见，她举起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我们勘查了这一圈下来，这房子确实是施工图纸的问题，那你说他们这几方验收是怎么过的呢？”
“切，真是天真！”，摇曳冷笑了一声，“这年头，这帮人只要自己腰包鼓鼓谁还管别人死活！这年头无利可图的事情谁干，你说是不是！你看现在公司的风气，何来的前途；照这样发展下去，我还真是为绿城的未来捏一把汗！
“好了，不说这些了，毕竟这些都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帮了我，下次你有困难，也可以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不会推辞的！”，姚曳伸出手，“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今夕笑笑，“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