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修）
“然后……”瓦沙克好不容易讲完了这个故事，叹了口气，“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啦。”
“那启星呢？”吉蒙里眼神空洞得盯着瓦沙克的双腿，这双腿上，已经开始生长一些既像鳞片，又像藤壶的东西。
甚至，腿上泛青的血管也如水草一般，向上蔓延。
“启星她啊。”瓦沙克愧疚起来，敲了敲自己麻木的膝盖，“以神明的力量寻找你的踪迹，并不难。”
“但启星只是个人类。”瓦沙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间杂着许多声气咳，“人类企图窥探神明，这是天理绝对不会允许的行为。”
“然后她就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瓦沙克揉揉吉蒙里的叶片，“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我是魔神，瓦沙克。”吉蒙里把叶子从瓦沙克手里抽出来，擡起脑袋，蹦了蹦，把脑袋搁在瓦沙克的膝盖上，冰蓝色的根系在她腿上蹭过，水草蔓延的趋势就缓慢了许多。
“你……算了，我去休息吧。”吉蒙里转过头，不去看瓦沙克脸上那欣慰的笑容，眨着小圆眼睛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东西。
深灰色的桌子，浅灰色的椅子，还有更白一点的瓶瓶罐罐……以及角落里那个看着就叶子疼的背篓。
突然，两只手从吉蒙里身后伸出来，抱着吉蒙里起来，回过头一看，是瓦沙克……身边的司祭，启星。
“！”吉蒙里吓得叶子都直了，“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都在啊;)”启星眨了眨眼，“难道您一直都没察觉到吗？”
“……！”吉蒙里的字抖了抖，还是没忍住，“骗子！瓦沙克你的司祭就是个大骗子！”
“哈哈哈，大人。”启星抱着吉蒙里转过来，得意洋洋得颠了颠手里的魔神，“我居然被【谎言】之魔神夸奖了诶~”
“好啦好啦，不要老是逗吉蒙里啦。”瓦沙克笑着摆了摆手，“吉蒙里真是越来越可爱啦。”
启星也笑眯眯地附和，“真不愧是大人说的，最好骗的魔神。”
被抱住的吉蒙里气得直甩叶子，“喂！”
“谎言大人可是魔神诶~”启星甚至还替吉蒙里说了一句，看着被憋住的骗骗花，笑出了声，“那大人，我就先带这位大人休息了。”
启星：“今日也请您早点休息。”
“好，好，启星真是越来越体贴啦。”瓦沙克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走出去，才露出一丝倦意。
瓦沙克松了松自己挺直的脊背，无力得靠在椅背上，仿佛之前的活泼都是镜花一场。
绘着独眼的麻布下，那双精致的眼睛无神得眨了眨，好像曾有水光闪过。
“吉蒙里……”
“启星……”
两句低语之后，整个房间都归入了往日的寂静之中。
屋外的氛围也不算轻松，启星带着吉蒙里沉默得远离，一直走出去好远，这才小心翼翼得钻进一处用石头搭建的房子。
里面黑漆漆，空荡荡。
启星先是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用书写的方式和吉蒙里交流。
作为魔神的眷属，启星和这里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学习了魔神的文字。
启星小心翼翼得蹲下来，蹲在吉蒙里身前，写道：“大人她……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吉蒙里眨了眨眼睛，好像甩甩叶子就能把这些烦恼都解决掉一样，抖了抖，“污染她的，不是……不全是奥赛尔的力量。”
“是其他魔神的怨恨吗？”启星果然知道点什么，问道，“那您有没有办法……”
“……”吉蒙里在思考，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看起来活泼，但早已经沉浸在无边绝望中的人类。
最后，吉蒙里还是没能挡得住启星那充满绝望的，祈求的眼神，“有……但是……很难。”
“是对人类而言，还是对魔神而言？”启星顿了顿，这才抠字眼得从这句话里，找出一点漏洞。
‘万一呢……万一是一件对人类很难，但对魔神来说……轻而易举……’
‘不，不需要轻而易举，只要能做到就行。’
在漫长的失望里，这已经是启星能找到的最后方法了。
“……”这一次，吉蒙里也陷入了沉默。
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魔神和人类之间，头一次产生了共同的情感，一样的绝望萦绕在吉蒙里和启星中间。
从吉蒙里的沉默里，启星知道了答案。
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悲伤的眼泪的。
比演戏时候，绝望数十倍的失落，降临在这个苍老的年轻人身上。
这样的情绪，比神明降临之时还要深刻。
启星还是蹲在吉蒙里面前，佝偻着身子，嘴巴长了张，眨眨眼睛，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她的动作扯了扯。她无助得眨着眼睛，可干涸的浑浊眼球里，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
启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您先休息吧。”
“我说了，虽然很难，但是有办法。”吉蒙里拦在了启星面前，“瓦沙克是我的朋友，很难，我也会想办法的。”
启星的眼睛中，好似有星辰重新亮起。
“大人……”
“虽然风险很大，但是……一个谎言而已。”吉蒙里昂起头，蓝色的小圆圈眼睛盯着启星，“风险真的很大，对魔神和人类都一样，很大。”
“所以……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同伴，都要有共同的想法才行。”
“那是当然啦，我们当然是同一条心的。”启星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道，“我们都是大人的子民，是信徒，是眷属，我们都愿意为大人奉献一切！”
吉蒙里摇了摇头，“不要答应得这么快，会后悔的。”
“我们不会。”启星也摇了摇头，再次说道：“我们不会。”
“那我拭目以待。”
等启星从房子里走出去以后，吉蒙里看向屋子的角落，哪里呆着一小团光——是瓦沙克的信使。
吉蒙里蹦过去，看着这团红光，写道，“你都知道了？”
“嗯。”瓦沙克的字迹从红光里浮出来，“麻烦你来替我做这样一场戏了。”
吉蒙里：“胡闹！”
吉蒙里：“你就是在胡闹！”
吉蒙里用小团的冰雪砸向红光，又舍不得真的砸到她，只好卸了力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真的救你呢！”
瓦沙克：“吉蒙里……不要意气用事……这是魔神的遗恨，就算天理在这里，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瓦沙克！【预言】之魔神，瓦沙克！”
“你错了！”
“不过是一场谎言而已！”吉蒙里用元素力砌起冰墙，把自己和瓦沙克围在中间，“我不需要解决，我只需要骗过它们就行了。”
“活着的时候被我骗，死了之后也一样！”吉蒙里有些应激得说着，“完整的时候会被我骗，就剩下怨恨了也一样！”
“我会骗过它们的，你休想就这么抛下……就这么抛下你的子民！”
“吉蒙里，你变了好多。”瓦沙克的声音从红团里传出来，轻轻柔柔的，“我很开心，能再次见到你。”
“你开心的太早了！”吉蒙里扭过身，过了一会儿才写到，
“你可是【预言】诶，你得好好看看，看看未来能不能成为你预言的那样。”
“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吉蒙里叹了一口气，弯下一片叶子，垂在眼前，遮住眼睛，“你可不能临阵脱逃，你和我约定过的。”
红团看着眼前这皱皱巴巴的骗骗花，笑了笑，颤颤巍巍得飘起来，落在骗骗花的叶片上，抓着脉络瞧着自己的朋友。
分明从她眼角看到了低落的雪花，还不承认。
“你呀你呀，不会说话了也不努力，难道要一直写字来‘说’慌吗？”瓦沙克贴了贴吉蒙里的脑瓜，融融的暖意好像从前，“我来帮帮你。”
说罢，就要往吉蒙里脑瓜里融。
“！”气得吉蒙里用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连带着叶子也在脑门上甩来甩去，噼里啪啦得，脉络都甩断不少，还是没拦住瓦沙克的动作。
那手掌大小的团子更小了，变成了吉蒙里眼睛大小的微弱光团。
“你！”吉蒙里也来不及听自己的声音如何，“你都这样了！还要把你的本源分出来，你是什么蒲公英吗！”
“瓦沙克！你的能耐怎么这么大啊！”吉蒙里真的生气了，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着刚对自己雪中送炭的脆弱朋友说些什么重话，“瓦沙克你！”
吉蒙里只好“你、你”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又一次说，“你和我约定好了的，你可不能骗我啊。”
“早知道就找【契约】来见证了。”
“诶呀，但要是真找了【契约】，你又要生气了。”瓦沙克在吉蒙里的脑袋上蹦了蹦，“好啦好啦，对我来说只是还好啦，别气了。”
“送给你，可比让奥赛尔吃掉好多了。”小光团贴在吉蒙里的脑袋上，“对我来说聊胜于无，但对你来说，可是雪中送炭啊，吉蒙里。”
“……”吉蒙里没说话，瓦沙克在她圆脑袋上蹦跶了一会儿，才听见吉蒙里气呼呼得嘟囔，“蹦什么蹦！我脑袋上长刺儿啦！”
“好好好，不蹦不蹦。”瓦沙克听见这话，就知道这茬暂时揭过去了，连忙凑到吉蒙里脸颊旁，“要不要一起小憩一会儿？”
“哼！”吉蒙里瞪了小红团一眼，这才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钻进土壤里打算合眼休息一会儿。
刚闭眼，吉蒙里就察觉不对，又把脑袋伸地面，看着小红团落在自己脑袋上，摊成一片小圆饼，这才闭上了眼睛。
闭了一会儿，吉蒙里有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仔细感觉着脑袋上的小圆饼还在，融融的暖光还正常，又弯起叶子，拱卫着她，这才闭上眼睛。
瓦沙克的小红饼在吉蒙里的脑袋上蹭了蹭，吉蒙里的叶子才稍微松了些。
……一夜无眠，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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