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塔利安】（二合一）
花三宝在少女的发丝下松了口气，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好像一切的幻术都变得不足为道了。
好像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分辨出自己的化身。
‘难道我真是好久不用，生疏了？’花三宝心想着，跟着少女在这些空荡荡的屋舍上空飞过，这些铺着稻草的房屋上、院落里，大多有黑色的痕迹，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烟。
花三宝亲眼看着，刚才的少年把一些惊恐的人从屋子里拖出来，然后，亲手从他们的脑袋里，抽出一些奇妙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东西。
像是仔细打量分辨成色之后，无情地踩碎。
“……”少女也看见了，一点表情也没有，但花三宝却感受到了她动作的停顿。
花三宝心想，‘这就是有隐情了……还得再观察观察，才能有更多的线索。’
花三宝分出心神来看这梦之国度的腹地，虽然没什么人烟，但建筑的规模倒是不小，有着许多石质的建筑，以及和这些精美建筑相比，无比简陋的窝棚。
好像自从穿过森林，进入这片谷底以后，这天空都比外面的暗了许多。
花三宝暗自算着时间，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分明是第三日的大白天，可……眼前这片灰色的，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乌云的天空，实在很难让人分辨出具体的时间。
好像太阳也不曾眷顾过这片土地一样。
又走了一会儿，本来就不亮的天色更暗了，少女也从连绵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走在了这座寂静城市的路上。
并非到了，而是前面的窝棚，实在不适合人从上面越过，会塌，甚至没有人路过，这些窝棚也是要塌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花三宝现在不存在的眉头紧皱，更加专注地隐藏着自己，一边沿途洒下了许多比灰尘、蜉蝣大不了多少的化身，打算分开看看这片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像是少女和之前碰到的那些人们，拥有可以操纵元素的力量，甚至还拥有神之眼的，应该是不至于沦落到窝棚区的。
花三宝慢慢分析着，然后……就被少女径直带到了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外……地高墙下的一个长条的棚屋里。
少女擡起手，撩起耳后的头发，也不在意发丝被利刃削去了多少，径直地朝着花三宝藏身的地方而来。
花三宝心想，这次是躲不过了，也就放下了再换个藏身之所的想法，在原地等待。
少女的手顿了顿，好像是顾虑着什么，用利刃的指尖轻轻在花三宝身边点了点，用最轻微的力气，捏起花三宝化身的一丝绒毛——这是森林里某种植物的飘絮，不算特殊。
像是丢掉灰尘一样，少女定眼看了看花三宝的化身，浅色的唇动了动，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装作无视地松了手。
花三宝一落地，连忙丢下这片化身，本身则藏在这片干涸的土地里，从地上的视角看着少女。
看着她紧握着双手，利刃划开手掌，她像是被疼痛鼓起了勇气，呆呆地站了一下，就朝着魔神的住所走去。
花三宝只来得及丢出和灰尘差不多大小的化身，仅仅用来近距离传递信息，还保持着警惕，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才朝着那间棚屋里遁去。
越过腐朽的门槛，从敞开的房门里挪进去，只是一眼，花三宝就呆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细长的屋子里，摆放着一些看不出材质的多层架子，在这个不高的房子里，摞了大概有三层。
除了门洞，和墙体的缝隙，整个屋子再没有一丝光亮。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花三宝仔细分辨了一下，很多都是血液凝固之后的味道，很难闻。
就在这样的屋子里，在那些窄的甚至没有胳膊长的架子中间，还搁着一些黑漆漆的身影。
要不是花三宝听得到他们细微的喘息声，屋子里也没有腐烂的味道，甚至要以为这里是放置尸体的义庄。
花三宝在屋子里适应了一会儿，看到在这样狭窄的地方，躺着的人居然还不少。
这些地方实在是太拥挤了，花三宝很难把这些架子当成床。
有的架子上，躺着的人要过上好久，才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呼吸，比喜蛛的游丝还要轻微，要不是花三宝听得时间足够长，一定会被忽略掉。
还有的架子边缘，伸出一些无法放在架子里的肢体，或是胳膊，或是腿，但哪怕是伸出来，这些人们也顾忌着同伴们为数不多的空间，大多是自己收着力道，只占用勉强够用的空间。
花三宝像是灰尘一样轻轻飘扬起来，看向房间的更里面——里面的人们好像更加沉默了，静静的，除了呼吸，什么动静都发不出。
光是看着，花三宝都开始绝望，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魔神，才能对自己的子民毫无怜爱之心，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啊。
‘美梦与噩梦的共同主宰，丹塔利安……’花三宝落在最上方的架子上，看着架子上干涸的人形印记，纤细瘦小，心抽搐得疼，‘你的怜爱之心呢……’
花三宝不忍心地把视线放在少女的那边……对少女来说，那边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丹塔利安居住的城堡很是精美，由山岩之中开采出的平整大理石修建而成，还搭建着巨大的水晶穹顶，大略一看，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摇篮。
走进摇篮城堡的底座，彩色的细碎水晶绘制着精美的壁画，那是神明许诺下的美梦，有着明亮的天空、彩色的原野、生动的树林、潺潺的流水……面容饱满的臣民，以及这些卑微的人们无限的美梦。
壁画的材料都是鲜艳的颜色，但……在这片透出灰暗天空的穹顶之下，这些颜料，都变得灰暗了。
穿过一道道永远不会关上的大门，少女静静地穿过神明的花园，来到觐见神明的门外。
这里的门也是敞开的，也不知道丹塔利安到底是对“夜不闭户”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执着，总之，这片国度里，有房门，但他们从来都不许关门。
“大人，我巡视回来了。”少女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捏着嗓子，变成了一种刚刚从梦中醒来的朦胧，“您的国度，今日依旧宁静。”
听到少女的话，正躺在柔软的吊椅，脸上盖着一本书的神明轻笑了一声，擡手把书轻轻拿了下来，放在一旁。
慵懒的神明慢慢撑起手臂，斜靠着，看着低头颔首的少女。
整座灰暗的摇篮城堡里，只有这片神明经常停留的花园里，有着美梦般的色彩，连带着梦之魔神，也变得更加可亲。
“是吗？”神明的声音很少有不好听的，丹塔利安也是如此，他的声音听着，就能让人想起美梦的愉悦，想起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被褥，想起这世间一切应当存在于美梦之中的东西。
“我好像嗅到了灰尘的味道。”魔神朝着少女摆了摆手，呼唤着自己羔羊一般的子民靠过来，跪坐在吊椅旁，温顺的颔首。
神明纤细的手掌完全不在意少女发丝上的东西，像是抚摸丝绸一样，拂过少女的发丝，略过发顶，略过肩膀，最后，挑起少女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少女的眼睛。
好像在看一只被驯服的猫，这只脏兮兮的小猫不是一开始就温顺的，但是……神明为她戴上了枷锁，系上了牵绊，一些教训，再加上温和的抚摸，这只小猫，就因为神明献上永不反抗的温顺。
“你在山里打了个滚吗？”丹塔利安用大拇指擦了擦少女脸颊上的灰尘，露出白皙的肌肤，“还是说，你不小心带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了？”
“路过荆棘丛的时候，蹭到了飞絮。”少女温顺地垂眸，不敢看神明的面孔，深蓝色的长睫垂下，遮住湖蓝色的眼睛，只露出宝石般的一点。
“这样啊，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丹塔利安从鼻子里挤出一丝轻笑，“等下再出去的时候，可不能再蹭到了。”
少女一僵，心脏在胸膛里急速跳动，头晕目眩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低地应着：“是，大人。”
丹塔利安放下手，看着跪坐的少女，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笑道，“诶呀，是我记错了，你刚刚出去了好几天对不对？”
“乖孩子，我最喜欢听话的乖孩子。”丹塔利安说着，拍了拍少女的脑袋，“那就不用出去了，我会赐予你一段美梦。”
“好好休息吧。”丹塔利安说着，从书中抽出青烟似的一缕，垂放在少女捧着的手心里，“直到下一次，再为我出发。”
是，大人。少女微微合拢手指，把这缕美梦拢在手心，收在胸前，“臣民先行告退。”
“去吧，好好享受你的美梦。”丹塔利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看着少女倒退着离开了花园，又自己捧着书，躺回了自己的吊椅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蓬松绒毛铺满了吊椅，甚至还带着阳光的温暖，最适合安睡。
少女捧着美梦平稳地行走着，除了急促的心跳，谁都看不出她内心的急切。
‘快点……’
‘再快点……’
‘她还在等我！’
‘快……’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促，少女心想着，控制着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少女轻盈地走在离开神明摇篮的路上，越走越轻盈，好似一只从花园里跑出来的小鹿，虽然有些凌乱，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浑身挡不住的灵气，就足够惹人怜爱。
花三宝待在棚屋里，看着少女一出城堡就飞速狂奔，一路越过高墙，来到这里。
少女捧着美梦，就像是捧着一汪月光。
“火苗！”少女径直走到一排架子的最下方，对着里面瑟缩着的人影，轻轻地说着，搅动了一屋的沉寂。
“火苗快醒醒！”少女跪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顾不上这些呛人的东西，过人的身体素质，让她可以弯下腰，一手拿着美梦，另一只手还能伸到架子里，触碰里面的人。
触手是比之前还要冰凉的肢体，少女愣了愣，又伸手摇了摇。
人影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丝呼吸，好像在说自己还活着，不用担心。
听到这声音，少女的眼泪簌簌落下，划过狼狈的面孔，大颗大颗得滴在灰尘里，滚进架子上，也滴在了花三宝那颗紧张的心上。
“你……回来了……”被叫作火苗的也是个小姑娘，气若游丝的说着，“看……我等到你了……阿难……我厉害吧……”
“我给你带来了美梦，快！”少女说着，整个身子都伸进架子里，把手里捧着的美梦，一股脑塞进火苗的怀里。
“唔！”
像是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里，火苗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红晕，随后，青筋暴起，无力得肢体抽搐着。
花三宝察觉得到火苗的痛苦，可这些对火苗来说极其剧烈的痛苦，在整个屋子里，动静甚至还不如她之前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火苗才安定了下来，微弱地吐了口长气，“阿难，我没事了……”
“火苗……”阿难说着，朝着火苗扑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她有些温度的胳膊上，“这次真的吓到我了，真的……我们都吓坏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火苗笑了笑，“不过是一些噩梦而已，阿难，你不是已经救了我了吗。”
“哪里是一些，那是整整五百人的噩梦！”阿难的眼泪更多了，落在火苗的身上，都有些滚烫，“五百人啊，你回来的时候，都变成了那个样子……”
阿难把手放在火苗的胳膊上摸了摸，“看，你都比我还要凉了，我好害怕……我们，我们都害怕会熬不过下一次离别。”
“我再休息休息就好啦，阿难。”火苗原本想擡起手擦擦阿难的眼泪，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稍微动了动，蹭了蹭阿难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几句话，“快休息吧，你太久没休息了，睡一觉，我就好了。”
“真的？”阿难，“我的美梦可是给你用了，可别用美梦来骗我。”
火苗闭上了眼睛，困倦地说道，“我从来都不会骗你的，对吧。”
“嗯，我也休息。”阿难说着，自己也挤进小小的架子里，一大半身子都躺在灰尘里，也要抱着火苗的手臂，“我好好休息，等醒来的时候，你会好好的，对吧。”
火苗眼中流下一滴眼泪，可还没有流出眼角，就已经干涸，“对啊，快睡吧。”
花三宝；‘像你这样的小骗子，会让他们都撑不住的。’
从火苗开口起，就有源源不断的谎言，像是一团篝火一样，朝着花三宝招手。
虽然是火苗，但这团温暖的火焰，连温暖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了，又怎么能带着其他人撑过这个无光的长夜呢。
花三宝顺着阿难躺下的动作，飘进架子里，落在火苗的眉心。
“你想要活下去吗？”这么近的距离，只需要用很少的元素力，花三宝就能和火苗沟通。
这样的波动，甚至比呼吸引起的震荡还要小。
火苗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花三宝以为来晚了的时候，才怯怯地说：“这就是新的美梦吗？”
“不是梦。”花三宝说着，感受着火苗的身体状况，千疮百孔，都变成了奢望。
这朵火苗已经变成了燃尽的灰尘中的一点，若不是碰到了花三宝，很难再度过下一个梦了。
“我就说嘛，一缕转瞬即逝的美梦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愿望。”火苗说着，在神念的沟通之中，不会受到身体条件的影响。
花三宝就听到了她活泼爽朗的声音，果真是如火苗一样活泼，有着少女的娇俏与明朗，和阿难是两种不一样的美丽。
花三宝继续说着：“那你有没有发觉，今天的美梦时间有点长？”
“是很长，之前感受过的一缕，应该在我停止抽搐的时候，就结束了的。”火苗闭着眼睛，在心念里说着说着，突然一顿，“这么说，这是真的美梦？”
“是啊，作为你发现的奖励，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花三宝熟练地说着，“无论是恢复健康，还是其他，说出来，我都可以实现哦。”
“那……我想问问您，我们会过上像美梦一样美好的日子吗？”火苗毫不犹豫地问道问道，“就像……就像我们之前一个亲人说的那样，比美梦还要美好的日子。”
“怎么会问这个？”花三宝有些好奇，“你不想快点好起来吗？”
“想啊，做梦都想。”火苗的眼睛挤了挤，想要睁开，但没了力气，“可是梦里，就在现在，我不是很健康吗？”
“都能说这么长的句子，还不用大喘气。”火苗说着，声音像是一只跳在跳跃的小鹿，“我已经好久没这么说过话啦～”
“您要是能实现我的愿望，那就告诉我，我们能不能过上比美梦还要好的日子吧。”火苗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大概还是能撑过一个美梦的。”火苗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等到阿难醒来，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我们再一起分享给其他的人。”
“真的选这个？”花三宝问道，“真的不再想想别的愿望了吗？”
“嗯，请突然来到梦之国度的您，告诉我，我们是否会有光明的未来。”虽然是个问题，但火苗说出了咏叹的感觉，好似这本来就是既定的事实。
“当然。”花三宝说着，小小的光芒，微弱但坚定地在火苗眉心闪了闪。
一股温暖的力量，如同篝火，如同阳光，驱散了过去很长时间里，一直萦绕在自己身上，给自己和大家都带来无数痛苦的噩梦。
身体也变得轻快了，好似刚刚从一场足够真实的美梦中醒来。
好像身下躺着的不是腐朽的木板，而是柔软的，被阳光充分晒过的蓬松被褥，这些填充着棉花的褥子有着和梦里一样的柔软；头顶的好像也不是逼仄的架子，而是更为宽敞的屋顶，结实的，不会漏水的屋顶……
火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外面好像天光大亮，刚开始时没有力气，后来就变成了胆怯，倘若这只是一场美梦呢？
要是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吝啬的神明那里，换来一缕。
早就已经麻木的鼻子开始能嗅得到气味了，不再是血液与痛苦的味道，变成了一种从未闻过的花香……大概是花香，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舒缓，光是闻着，就像是到了美梦之国呢？
“您是直接把我带到神明的国度了吗？”火苗闭着眼睛问道，“神明的赐福，还有额外的好处吗？”
“并非如此。”花三宝轻轻地在火苗眉间蹭了蹭，用谎言骗过了她自己，这样就还能让她如风中残烛的身体再撑些日子，最起码，可以等到有转机的时候。
“我只是为你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花三宝说着，火苗也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腐朽的，有着黑褐色印记的架子。
火苗原本还以为自己会难以忍受，但是呼吸之间的轻盈，让她觉得好像还不错。
“有没有信心，作为黎明前的炬火，亲自迎来光明呢？”
“真是个好问题啊。”火苗眨了眨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当然愿意的……”
“那就稍微等待一下吧。”花三宝这枚化身太小，凝结的力量也只能支撑到这个时候，快速的闪了闪。
像是催促，花三宝继续说道：
“等到岩枪划破天空，撕开晦暗的时候，你们需要的美梦，就会从天而降了。”
话音未落，火苗感觉得到，眉心的一点温热，慢慢地失去了温度，好像一粒灰尘，慢慢地消失在了感知里。
棚屋里还是一样的死寂，但是躺在床上的火苗，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挤在这些格子里，一起等待黎明的人们都知道，有一些事情马上就要改变了。
火苗微微地扬起嘴角，也不知道，棚屋里会有多少人和她一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但是，低头一看，哪怕没有神赐的美梦，阿难也正搂着自己回温的胳膊，睡得香甜。
这场漫长地，好似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马上就要度过最压抑黑暗的阶段了……
而他们这些沉眠的人们，也在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要醒来了，
窗外有耀眼的天光，屋外有热闹的鸟鸣，
想必，醒来以后的日子，会比那些真实的美梦还要愉悦吧。
各位读者小可爱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给花生留个爪印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