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尧卓的电话刚刚拨过去,沈仁就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眼帘微颤,很明显是要醒过来。

尧卓立刻挂断了电话,有些事情,问沈仁会更加准确。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沈仁冲着飞机的窗户扑了过去,“天啊天啊天啊,我这是在坐飞机么!我还从来没坐过飞机呢,那是云彩么好白啊啊啊!”

在场的三人,虽然明知道气氛紧张应该争分夺秒的分析问题,但还是被沈仁弄的无语了好一会儿。

好在尧卓很快就把沈仁给牵了回来,“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

听说有的人坐飞机会晕机,就和坐车晕车一样,但是沈仁感觉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于是他开口,“我挺好的,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尧卓的脸色不佳,而且自己的情况也有点不对,至少他完全没有自己出现在飞机上的记忆……

于是他小心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尧卓在这一瞬间,心中陷入天人交战,该不该告诉沈仁?

他的心中算计着种种得失,但现实中不过一瞬,他就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当初在唐窈那里,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仁听尧卓这么问,第一反应就是反驳,“没有啊,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以尧卓对他的了解来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事。

沈仁的心里十分的忐忑,想着尧卓怎么知道自己瞒下了唐窈亲自己的事情?

现在自己是应该负隅顽抗,还是老实交代?

他最终决定转移话题,“我们这是要干嘛?”

尧卓分外的温柔,“出去旅游。”

骗鬼啊!哪有这么忽然的!

但此刻的沈仁敢怒不敢言,“去哪里?”

但尧卓却不打算让他转移话题成功,“不如,我给潘达打个电话问问他?”

尧卓的表情似笑非笑,沈仁却瞬间就蔫了,可却依旧支支吾吾的,“不是说上了飞机要关手机的么?”

但是他也是听说,毕竟他也没坐过飞机啊。

尧卓指了指一边的电话,“不用手机的。”

尧卓这样说的时候,心中一片冰冷——他确定沈仁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难道就是如此的不可信么?

可是想想过往,又想想现在即将面对的事情……尧卓心中剧痛。

他确实不可信,对不住沈仁良多!

他自诩爱沈仁至深,却居然没有发现沈仁的不对劲,因为他的粗心,让沈仁落到今天这样的情景之下!

这样想着,他瞬间就陷入绝望之地。

可现在并不是自责的时候,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装作平静的开口,“你确定,要我问潘达,而不是你亲口告诉我?”

沈仁没有注意到尧卓眼中的情绪,他只是一惊,虽然他心大,但是也知道,自己说是坦白从宽,要是尧卓从潘达那里知道,问题就严重了!

于是最终他嗫嚅着开口,“她当时就是亲了我一口,真的,就一口,我怕你多想,就没敢说。”

说完他又连忙发誓,“我真的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我就是怕你误会……”

沈仁的话没有说完,就见尧卓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忐忑,不明白尧卓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也不明白尧卓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痛苦,想再解释,可下一瞬尧卓就睁开了眼睛,里面的痛苦不见,反而对着他笑了一下,“你确定,只有这么一件事情?”

沈仁连忙发誓,“真的真的真的,就亲了一下,绝对没有多余的事情了!”

可尧卓的眼神摆明了不信。

他连连解释,然后开始回忆到底是谁告密……仔细回想之下,虽然没相出谁泄密的,却想起了点其他事情,于是露出一个有点恶心的表情,“我好像喝了她的血……”

尧卓的目光看向沈仁身后的李九针。

李九针开口,“喝了唐窈的血?当时什么感觉?”

沈仁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觉得更恶心了,“就是觉得忽然不饿了。”

回答完问题他马上反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李九针看了看尧卓,想开口,却被尧卓的眼神制止。

尧卓对着沈仁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不知道是说给沈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沈仁还想追问,李九针只好笑着开口,“有问题的应该是你,可不是我。”

沈仁:……

他看了看尧卓,“咱们到底去干吗?”

“去旅游啊,不是说了么?”

沈仁当然不信,但是他心虚隐瞒事情在前,于是也不敢多问,又相信尧卓总不会害他,于是配合的换了话题。

“那去多久?宁宁呢?”

尧卓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宁宁先让于林君带。”

沈仁勃然色变,以前于林君也没少帮他俩带孩子,而且宁宁一直都好好的,似乎还蛮喜欢这个叔叔的样子,他也就很放心。

直到前两天他发现,于林君和宁宁玩的游戏……

比如扔高高,就是真的把宁宁扔到三五层楼高的地方,然后等宁宁掉下来啊!

比如荡秋千,那个秋千能绕着架子缠上两三圈,那不叫荡秋千,那应该叫空中飞人!

比如旋转木马……他现在想到那个转速,还觉得有点晕!

虽然他知道于林君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肯定不会出现接不住什么的问题,但是宁宁还是个孩子啊,他会有心理阴影的!!!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尧卓,“是不是短时间回不去?”

见尧卓点头,他又壮着胆子开口:“我能给宁宁换个地方待么?”

和于林君在一起时间久了会对世界产生怀疑的!他还是要让宁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啊!万一吓坏了怎么办?

尧卓看着沈仁,缓缓的点了头,于是沈仁立刻就扑倒了电话机前,给于林君和刘旺分头去了电话,让刘旺先把宁宁带回去待上几天,等自己回来就去接宁宁。

刘旺自然是答应的,沈仁这才松了口气。

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他忽然又觉得无比困倦,甚至来不及和尧卓说一声,就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尧卓接住了差点倒在地上的沈仁,把他放在了沙发上,让他躺的舒服一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仁身上的金针已经出来了三分之一,李九针连忙上前查看。

看着沈仁身上探出的金针,李九针面色不好,“这样,怕是来不及,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尧卓把当时的情况对李九针复述了一遍,他每说一句,对自己的痛恨都多一份。

他早就应该想到以唐窈的狡猾程度来说,绝对不可能只准备琉璃这样一个难关,而且在和唐窈接触的过程之中,他虽然屡次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沈仁,但最终自己却陷入梦魇之中,无法自拔,别说保护沈仁,就是自己,也是靠潘达才救出来的。

而获救之后,他沉溺于和沈仁的恋爱,和对琉璃到来的不确定的情感之中,居然忽略了沈仁身上产生的变化……

李九针看出尧卓的情绪不对,“沈仁应该是吃了唐窈的内丹,唐窈既然敢这样做,就是看准了你是发现不了的。”

“我应该发现的!”尧卓顺了顺沈仁的头发开口。

“你以为这事儿是你多注意一点就行的?别说你,就算我,在内丹未彻底裂开的时候,都是发现不了的,所以你在自责什么?有自责的功夫,不如想想办法。”

李九针觉得说的是实情,尧卓不是不信他的话,毕竟这世间,除了神农谷之外,李九针的医术,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李九针见尧卓沉默,只好又开口劝他,“以前的事情,我只是听说,没有置喙的余地,但这一次,真的怪不到你的头上。”

尧卓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沈仁。

他无法不自责,自责于自己的没用,若是他不陷入梦魇之中,唐窈怎么会有可乘之机?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尧卓无比的痛恨自己,每一次都是因为他,才让沈仁陷入危险之中。

可他依旧那么自私的不想放手……他不能没有沈仁,可沈仁如果没有他的话,会不会过的更好?

他瞬间做出决定,哪怕身死道消,也要护住沈仁!

章万年见气氛不好,连忙也开口,“还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要是能进入神农谷,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沈仁体内的金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来。

他们都心知肚明,怕是挨不到神农谷的。

李九针焦急的开口询问:“为什么要瞒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尧卓不答反问:“你有没有把握,封住他的记忆。”

李九针不可置信的看向尧卓,“你打算做什么?现在还没到这个境地……”

“我只是以防万一。”尧卓的声音十分平静。

他甚至指了指天上,开玩笑一般的开口:“我已经逃过几次劫难,总要做逃不过的打算。”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认真。

李九针和章万年连忙劝他,事情未必就糟糕到那样的程度。

尧卓的表情居然分外的温柔,他看着怀中的沈仁,“他救我几次,也到了我该回报的时候,更何况若不是我,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李九针皱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尧卓摇头,“我只拜托你,若真的有事,封住他记忆。”

李九针的面色变了又变,“你真的没把握,平安的护住他么?”

尧卓当年的事迹,他虽未亲见,却是听说过很多次的,众妖哪个不是对他推崇备至……

尧卓不语,许久开口,“他的身份,若被发现,必然是毁天灭地之劫。”

李九针和章万年其实早有猜测,所以尧卓说完之后,飞机内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李九针才开口,“可你若替他挡劫,会是十倍加诸在你身上,你……”

尧卓再次重提之前的事情,“所以拜托你!”

飞机内再无声音。

飞机到了神农谷所在地的时候,沈仁身上的金针已经出来了二分之一,章万年虽然也焦急,但却也毫无办法,“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走了!”

尧卓背上了沈仁,“走吧。”

他没问需要多久,倒是李九针替他问了。

章千年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修为越高,距离约远。”

李九针咬咬牙,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沈仁身上的金针刺入的深了一些,但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完全要靠章万年扶着,才能走路。

就这样几个人穿梭在丛山峻林之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时至午夜,章万年带着两个人,匆匆前行,他们走的并不是平常的小路,甚至不是山路,天上的月色明亮,照耀下来,别重重的树影切碎,落在地上,斑驳一片,章万年就从这些细碎的光斑中,寻找着熟悉的碎片,一步一步的踏上去。

他同时嘱咐身后的两个人,“好在今日月色明媚,不然这路更加难找,不过你们万万不能行差踏错,不然就要重头再来。”

尧卓虽然背着沈仁,但却毫不费力,反而是李九针,面色越发的难看。

他虽然医术超群,但其实这几个人中,他的修为是最低微的,今日又强行动用本命法器两次,现在已经感觉到喉中一片腥甜。

章万年见李九针走起来越发的吃力,于是一把拽过他来,放在自己的背上。

李九针轻喘着开口,“我没事。”

“闭嘴。”

李九针于是不再说话,只是伏在章万年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觉得——清神醒脑啊!

章万年背上李九针之后,行进速度快了不少,四个人又行走了许久,前方出现了一片平地,章万年虽然没有汗,但还是忍不住擦了下额头,“就快了!看到那片平地上月色的投影了么?”

李九针和尧卓看过去,果真见地上一片流水般晃动的月光,如同湖水一般荡漾。

李九针面露喜色,可尧卓却擡头看天,露出一抹冷笑。

果然下一瞬,骤变突生,狂风突起,卷动着遮天蔽日的乌云,遮住了那一轮明月,地下月光形成的湖水,瞬间消散无踪。

李九针和章万年被这突发情况弄的目瞪口呆,可尧卓却毫不意外。

李九针和章万年想的是万一到不了神农谷,而他想的却是,万一能到神农谷!

可天上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让他称心如意,不但不会,还会让他看到希望之后,在一一掠夺,这才能显出他们的本事不是么?

他沉声对李九针开口,“记得,封住他的记忆。”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身后的沈仁居然再一次的醒了过来,看向同样趴在别人后背上的李九针,“我上一次的记忆也是你封的?”

李九针:……

沈仁想问尧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天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他擡头开去,层层叠叠的乌云之中,电光闪烁,片刻之后,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沈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感到巨大的压力朝着自己袭来,以至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紧了牙关,抵御着来自不知是何的挤压力量。

天上的乌云还在聚集,明亮的闪电穿梭其中,逐渐愈发的耀眼,到后来那闪电居然变成了紫色。

雷声也从四面八方响起,朝着这一边汇聚,宛如敲响在沈仁耳边一样,几声之后,他便感觉自己气血翻腾,最终出现了腥甜的气味。

电闪雷鸣之中,沈仁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的手放在尧卓的身上,抓紧了尧卓的衣服,而他身上的金针,蜂鸣着,被一点一点的挤出来。

他根本无法开口,只能痛苦的看着尧卓,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尧卓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温柔,“没事的。”

他这么说,反而让沈仁觉得大事不妙,他惊恐的看着尧卓,“你……”

只一个字出口,就压抑不住胸口翻腾的血气,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伴随着这一口鲜血,他身上的金针终于飞射而出,李九针也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而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聚集到了几个人的头顶,而且正朝着他们压过来,简直触手可及。

尧卓面对章万年露出抱歉的神色,然后开口,“走!”

他明知上天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却还是为了那个万一,把李九针和章万年给牵连进来。

章万年看了尧卓一眼,他虽然有万年修行,雷劫也经过不止一次,但如此声势的劫云之下,他知道自己没有一合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李九针快跑,晚上一步,便可能是灰飞烟灭。

于是他没有多说,而是背起李九针,朝着劫云外围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上的闪电在翻滚奔腾之后已经开始汇聚,而尧卓则是把沈仁放在了地上,舔去他唇角的血迹,然后倏然转身,祭出了丈八素银枪。

在他转身那一瞬,一道闪电丝毫不给人准备的,瞬间砸落下来,而沈仁则是看到尧卓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这人穿着一身无情色流云长袍,泼墨般的长发半拢在脑后,手中素银枪直指天际,那闪电砸在了素银枪的枪尖之上,发出兹兹的电流之声,随后缠绕在尧卓的身上。

沈仁身上压力骤减,他喃喃开口:“尧卓!”

尧卓回头看他,金紫色的闪电让沈仁看不清尧卓的表情,却觉得他一定是在对自己笑着。

可这笑却叫沈仁觉得不对劲,他想伸出手去抓住尧卓,可他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一丝力气都没有,甚至够不到尧卓的衣角。

他心中焦急万分,却不知如何是好,脑中一片混沌,可天上的闪电却不会因为他的无措就停止,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砸了下来。

尧卓原地而立,手中素银枪舞的密不透风,每一道闪电都砸在素银枪上,与素银枪本身的光华,形成一道绚丽的光幕,将沈仁牢牢的罩在这光幕之下。

沈仁看着那光幕,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充斥在他的脑中,想要出来。

闪电越来越密集,好似电网一般,想要突破素银枪的防御,可尧卓手中的素银枪也不是吃素的,于是电网银光纠缠的越来越紧密,这一方天地之间都被映的犹如白昼。

半刻之后,这密集的闪电终于停止,沈仁的头痛却愈演愈烈,简直到了要无法忍受的地步,可他却不敢分神叫尧卓一句,因为他直觉的感觉到,事情,还没有结束,不但没有结束,还会愈演愈烈。

果然,云中的闪电不再密集细碎的落下,而是开始聚集、纠结、缠绕、渐渐汇拢成巨大的一道强光,呼啸着朝着两个人所在的地方砸了下来。

沈仁头痛的甚至看不清尧卓的表情,只朦胧的感觉到尧卓飞身而起,对着那闪电迎头而上,巨大的闪电犹如一柄尖锐的长剑,与尧卓手中的素银枪撞在一起,灼目的光芒从闪电与长枪的交界处闪耀开来,让沈仁不得已的闭上了双目。

可不知为何,即使闭上眼睛,沈仁发现自己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那亮紫色的巨大闪电,一次又一次奔涌着朝着自己砸过来,而尧卓一次又一次的将闪电引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忽然听到自己开口,“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