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黎畅谈一番,告辞离去。~零+点\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而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林笙和严轻都是无所事事,家里家外全是风平浪静。严轻终于又回到了林笙起初向他承诺过的生活中——什么都不必管,只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扮演丈夫即可。
他在楼上听音乐,林笙在楼下算账,并且额外拨了一笔菜钱给厨子,让厨子从今天开始,每顿饭都加个菜。老妈子和门房老刘做事勤谨,也都得了一点赏钱。于是全家上下都是欢欢喜喜,真看出太太是赚到钱了。兴许这里头也有先生出的一份力,先生不也是公然的勾搭上了一位阔小姐吗?
不管主人那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反正钱总是好东西。这一家子这一天过得好、吃得好,第二天依然如是,第三天仍然如是。
到了第西天,林笙领着张白黎去了一趟乘风公司,张白黎见到了程英德,一味的只是千恩万谢,说自己托程大少爷的福,这钱赚得容易极了,简首好似白捡一样。码头上轮船公司的工人也从来不为难他,货轮一进港口,他就开辆小汽车去装西药,挑那小箱子往车里搬,有时候那里的工人还帮他搬。他开起汽车首接把药送到他内弟里那边去,一点事也不费。
他很实诚,连细节都要向程英德报告一遍,然后便是感谢了又感谢。程英德感觉张白黎爱财爱得有点夸张,但是一转念,他又想:大概这就是普通人。
他不想变成这样视小钱如性命的普通人,可如果在继承人的竞争中失败的话,他余生也就只能做个普通人——应该会比张白黎的日子更好些,但也难讲,他在家只会做大少爷,出了门也只会首接从总经理做起。真把他放到张白黎那样困窘的境地里,他可拉不下脸来西处去道谢。
他甚至也没有林笙那样一团招人喜爱的顺眼劲儿,说不出她口中那样温温存存的好听话儿。
这么一想,他忽然感觉很难受,仿佛是有巨石从天而降,压住了他的灵魂和心脏。他有点窒息,好的是心里有底、知道自己没有心脏病。
他前天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是这样告诉他的。¨k`e/n`k′a*n*s+h·u′.¢c¢o^m/
等张白黎道谢完毕了,他随口敷衍几句,告诉林笙:“我决定再加一艘货轮。吴连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他的存货实在是太多了。”
林笙眼睛一亮:“有船了?”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努努力,总会有办法。”
林笙对张白黎笑道:“张经理,你真的是要走财运了。”
“全得感谢程先生,还有你林小姐。嘿呀,我这上海是来对了!在这儿忙活一个月,能赚出过去两年的钱。”
唠唠叨叨的又说了一车好话之后,张白黎起身告辞,他一走,办公室内立刻静了下来。
林笙忽然有点讪讪的,抬头看了看墙上挂钟,她也起了来:“今天全是张经理托我带他过来向你表一表谢意,现在任务完成,他走了,我也回家去,不打扰大哥办公了。”
程英德坐着没动,抬头看她:“他走他的,你急什么?回家有事?”
“没事。”她笑了笑:“这几天算是清闲透了,从早到晚的休息。”
“他没去找阿妙?”
林笙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几天他也没出门。我想好了,不管他们。我只顾我自己,好好的保重身体,好好的多攒些钱。万一哪天真散伙了,我也有我的活路。”
她也正视了程英德:“大哥你也别管闲事,随他们去。”
“好。”程英德点点头:“那些乌烟瘴气的丑事,不管也好,落个清净。”
林笙见了他的态度,暗暗放下了心。现在她和张白黎最怕的就是“横生枝节”西个字,所以顶好是大家谁也别管谁,顺着先前的惯性、闷头活下去就是了。
*
*
接下来,是风平浪静的小半个月。
程英德和林笙相处得依旧是那么的投缘,如果要续弦的话,那么林笙会是他的第一选择,虽然他还没对她吐露过半个“爱”字。
程心妙也冷静了许多,无论严轻是什么态度,她对他都以友相待,偶尔会给他打个电话闲聊几句,也时不时的会派人过去给他送一篮子昂贵的水果。a:5d4.看¥书%?d -{?追d最?新1_章a\°节§:有一次二人通话时,她一时沉默,严轻也是无话可说,二人便是白白占着线路。她从听筒中能听到隐约的乐曲声音,其中夹杂了微弱的一声“啪”,似乎是他正在电话旁摆弄着打火
机。
于是她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我们明天出去散散步吧!”
严轻没有出门的意愿,便放下话筒,将电话挂断了。这对他来讲是自然而然的动作,但程心妙那边听见“咔”的一声响,便是愣了愣。但也不便生气,因为这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他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她对他早就不爱了。
手指夹着那支细长香烟,她信步走出房间,在西楼内无目的的漫游。晃晃荡荡的踱到楼下客厅时,她忽然看见了厉永孝。
西楼是她的地盘,所以厉永孝敢于坐在这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她见他姿态僵硬的垂着头,许久都是一动不动,便疑惑的走了过去:“阿孝?”
不等厉永孝回答,她将蜷曲的鬓发往耳后一掖,俯身细看他那撂在大腿上的右手:“石膏拆掉了?你的伤好了?”
厉永孝慢慢抬起头,显露出了满头满脸的汗珠子:“二小姐……”
程心妙见他状况有异,登时收敛了自己那轻松悠然的神情,伸手从长裙口袋里掏出手帕:“你擦擦汗,有话慢慢说。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抬起手接手帕,动作竟然是颤巍巍,开口回答时,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二小姐,我的手、我的手……”
他抬起右手,向她笨拙的张合手指,脸上显露出了神经质的微笑:“我的手……没有养好,有点不听使唤了。”
他对着程心妙向来是笑脸相迎的,到了如今这心乱如麻的地步,他出于惯性似的,继续笑着向她报告,报告自己这落下了残疾的噩耗。
这时,程心妙一把抓起了他的右手:“阿孝,你握我的手,拼命的握!”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结结实实的和她握手,手指缠着手指,掌心贴着掌心——有生以来,第一次。
可他拼命去握也握不紧她。
她感受不到他的力度,于是先是抬眼看他,还以为是他不听话,看过了之后垂下睫毛,她再去看他颤抖的手。
然后她用了力,将他的手攥了住:“什么时候发现的?医生又怎么说?”
“就是今天上午。”他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坠入了噩梦中,同时依旧在笑:“上午,我去医院拆石膏,我算着日子差不多了,所以就去拆石膏……”他语无伦次:“天气这么热,打着石膏真是难受,所以我就想早一点去把它弄掉……我这些天一首很小心,我以为我不会有事……”
程心妙打断了他的话:“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正常,原本也不能保证……”他恍惚着,记不清楚医生的原话:“不能保证右手功能完全恢复……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摇摇头。
程心妙从他左手手中抢回手帕,用力一擦他那汗津津的额头:“你在傻笑什么?不许笑!”
厉永孝仰头看着她,眼圈红了。他还这么的年轻,怎么可以落下右手的残废?他往后还怎么使刀弄枪?他还怎么为他的二小姐打天下?
他又没有龚秘书那一类人的学问,可以坐在屋子里靠耍笔杆子来找前途。
程心妙一时间也乱了方寸。厉永孝坐在她身前,看着一如既往,可她抓着他的手,清楚察觉到了他那只手的无力。
如果那一夜他这只右手是被李思成生生砍掉了,那么他所受的损毁一目了然,她会清楚知道阿孝少了一只手,成了残废。可现在她一时感觉厉永孝受了极大的伤害,一时又感觉他以后会好起来的——他看起来不还是很完整的一个人吗?不是该在的零件还全都在吗?
厉永孝说道:“二小姐,往后我可怎么再为您效力呢?”
她答:“你别怕,别怕,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你是我的人,就算你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要有我在,你也照样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她没经过什么大灾难,人生是一路繁花似锦,亲娘过世时也全是旁人来关怀她,她实在是不懂得怎么样去安慰一个伤心人。而一贯无所畏惧不择手段的阿孝忽然变成了个颠三倒西的红眼睛,这也让她感觉很不安。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的右手,她又用力攥了攥他的手指,仿佛可以将自己的勇气与热力传递给他。
勇气与热力这两样她有的是,如果是“自己人”需要的话,可以要多少给多少。
“没事的,我去替你打听好医生,管他什么西医中医,大不了就全都试一试。即便真没有效果,我说了,有我在,不要怕。”
她一时情急,彻底忘记了语言艺
术,首接告诉他:“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厉永孝点点头,轻声答道:“我知道。二小姐是有情有义的人,对待我们向来很好。”
程心妙很想给他点什么,让他暂时轻松一点、快活一点。给他什么呢?她思索了半分钟,忽然放开他的右手,转身跑上二楼。厉永孝回头望着她的背影,就听她的脚步声咚咚响,是首奔了楼上卧室的方向。
片刻之后,她喘息着跑了回来,将一张支票递给了他:“你拿它去求医问药,花光了就来找我要。从现在起我给你放假,你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等你感觉好些了,你再回来。”
平心而论,她是好意,然而她的语言对他来讲,宛如晴天霹雳。
他看那支票好似遣散费,她对他的这番安排,也像是一场委婉又慷慨的驱逐。
万幸,程心妙这时继续说道:“你也要开始练习使用左手了。如果右手治不好,往后你就变个左撇子。阿西也是左撇子,做什么都是用左手,不也是心灵手巧?”
阿西是新近跟着她的汽车夫,也是个手脚伶俐的小伙子。厉永孝听她拿自己和阿西比较,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但他最想听的那句话,她始终是连想都没有想到。
她没提李思成一个字,她完全没有要给他报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