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谏 作品
30. 没关系
一大早，空气中就蔓延着雨的腥味。
以往这个时间点，于菀菀早就醒来，甚至买完早餐回来。但是今天，她反常地躺在床上，双目盯着因掉皮而斑驳的天花板。
脑子里回想起晚上做的梦……不，也不是梦。
脑海里多了一个声音。
它自称自己是世界意识，本来是作为女配监督者存在，但近期世界再次出现了异常，它不得不“返回”。
女配……
于菀菀听它说完。
脑子里无端想起了一个人。
它还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原来，她是女主吗？
她竟然是女主。
“没有哪个女主角像我一样惨吧？”于菀菀自嘲地笑了笑。
它：“故事剧情是传统霸总和小白花的套路，你作为女主角，设定是坚韧不屈、即使身处逆境也努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并且得到了男主青睐，从此嫁入豪门，成为一对佳偶。”
听起来，很美好。
“所以你说的异常，是什么呢？”
它对女主角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有问必答：“前几次世界线里不知道为什么，你和男主并没有相遇，从而导致世界崩塌，所以这次故事线需要人力来修正。”
“裴臻？”于菀菀几乎都不用思考，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
“没错。”
“她是女配？！”于菀菀情绪有些激动。
作为世界意识，它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女主角会失控。
“她只是配角，却拥有了我想拥有的一切……家世、样貌、学识……我需要汲汲营营都求不来的东西，她却是唾手可得？？？你告诉我，她只是女配？？”
“女主不要激动……”
“凭什么……”于菀菀喃喃自语，几乎听不见所谓的世界意识说话。
她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于菀菀自认为自己要的一直不多。小时候，她期望的生活，仅仅是有父亲陪在身边就可以，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她那母亲就闭口不言。
她磕磕绊绊长到一岁、两岁、三岁……五岁时，母亲阮秀芝因为要外出务工，把她送到了外婆家，从此以后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留守儿童。
阮秀芝只有过年才会回来。于菀菀承认，她对自己很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买了很多东西。
外婆常常说：“你妈也是逼不得已，必须要出去赚钱才有你的学费、生活费。”
“你要体谅妈妈”“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妈妈”……这些话，她已经能背下来了，甚至她觉得，不亚于小时候做的噩梦。
噩梦结束于外婆去世后。
办完葬礼，阮秀芝要带她离开黎市，去南方一个小镇生活。在母亲的口中，这里生活普通、物价普通、人……也普通。
她别无选择。
直到……听说，她有一个舅舅。
做大生意的舅舅。
在大城市的舅舅。
于菀菀只在书里和手机里见过繁华的都市，那些灯火辉煌的时刻，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于是她恳求母亲，让自己跟着舅舅去大城市读书，只有在大城市，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菀菀，你舅舅他不是个好人。”
“你以为他看中了你这个外甥女什么。”
阮秀芝看着女儿那张脸，她最清楚自己这个亲弟弟的德行，无利不起早。
但是于菀菀心意已决。
她如果和母亲回到南方那个小镇，或许一辈子就那样了。她不甘心。
最后，母亲只能央求自己弟弟收留。
果然如母亲所言，她这个舅舅不是个好东西。一家人颐指气使，虽然到不了打骂的程度，但是也没把她当个人。
全家舅舅舅妈，以及那个弟弟，都把她当奴隶一样。言语侮辱于菀菀渐渐地就习惯了，但让她无法应付的是她在这边并没有生活来源——除了母亲每个月微薄的生活费。
一百块要掰成好几份用。
期间母亲得知她在这边受到了虐待，曾多次要来带于菀菀走，但她都拒绝了。
这里很大很大，于菀菀不觉得容不下自己。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定会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人。成绩优异、容貌姣好、受同学老师喜爱……
直到她中考出了意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无缘上高中了，结果那天的城中村，送来了一个进入凌廷的机会。
现在想想，于菀菀想笑，她不知道当初的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个机会。
就像，她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光鲜亮丽一点，即便是这样小的要求也不能得到满足，就好像……
老天爷在跟她作对。
不，是裴臻在和她作对。
她双手无声握紧，洗得发白的裙摆被攥出来了道道刻骨铭心的痕迹，脆弱又拧巴。
于菀菀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凶猛地涌上喉头，挤压着她的胸腔，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裴臻的样子。
凭什么？！
她再次无声质问。
凭什么那些曾经真切拥有过的幸福、荣耀、珍视……那些触手可及……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
她裴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此念头一起那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窒息感戛然而止。下一刹，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讽刺的寒流席卷了她。她苍白的唇瓣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她几经变换的脸色，作为世界意识的“它”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作为女主角，您还有机会。】
于菀菀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望着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开口：
“我才是女主角。”
*
收到陆循那句“我要追你”后过去了一周。
这期间裴臻适时从“国外”返回，搬回了家里住。最主要的，是她怕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变故，带起一系列蝴蝶效应，伤及家里人。
不过好在，一切都正常。
倒是陆循。
最近没什么动静。裴臻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如果，他打算到此为止，也……行。
兰因那边也很正常。
据他所言，于菀菀表现得很正常，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左邻右舍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
兰因汇报的时候没当回事，但是裴臻不同。
关于女主角，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区别，都可能成为一点蝴蝶的翅膀。
所以她让兰因详细地观察后再给她汇总。
裴臻刚挂断和兰因的电话，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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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的消息就发送了过来。
在别墅的时候，陆循自己加上了裴臻这个微信号。
【lx：在干什么？】
裴臻想了想，不知道回什么：
【裴臻：没干什么。】
那头过了几秒才又发来消息。
【lx：下午有安排么？】
【裴臻：太热了，不想出门。】
【lx：我来接你。】
【裴臻：不用了。】要出门，她自己也有司机，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裴臻不相信陆循察觉不到。
陆循握着手机，看着油盐不进的人，咬了咬后槽牙。
他想，难怪，第一次见裴臻的时候就觉得她怪冷的。
但是没关系。
陆循早料到如今的情形。
午饭过后，他让司机直接开车到了裴宅外面。
看到陆循的消息时，裴臻还真是愣了一瞬。
父母都在家，她猛然从沙发坐起的动作过大，让两人都看向了她。
裴父/裴母：“怎么了？”
裴臻对上他们关切的眼神，静了静，看了眼外面，才说：“我……有个同学过来。”
总不能让陆循一直待在外面。
其实不用她说，裴玄之和林女士早就看见了院门处张扬的轿车。
两人按下心中的疑惑，林女士惊喜道：“快让他进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同学上门玩呢！”
一分钟后，院门打开，车辆停在了别墅门口。
裴臻倚在门框边。
看着陆循下车，取下墨镜。
他先向裴玄之和林女士问号，礼数周全。
“没想到是你，原来和臻臻认识？”林女士说的是真话，毕竟那晚生日宴，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和女儿并不熟，后来在庭院里……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陆循恭敬地一带而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全程裴臻都没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在领着陆循进门口，父母就各自说要回书房工作，让他们自便。
等到父母上楼，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两人。
陆循这次露出了一丝夹杂着疲惫的温柔：“怎么不说话？”
裴臻坐下，没看他：“没什么好说的。”
无解。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最终还是陆循先开口，话在嘴边过了好几圈，才最终决定开口：“臻臻，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他也不想再瞒下去自己所知道的。
陆循是有备而来。
将这一周他收集到的信息摆在了裴臻面前。
“我调查了于菀菀，因为始终认为，锚点在她身上，”陆循一边说一边观察裴臻的脸色，发现提到于菀菀，裴臻总有一丝微不可察地苍白，尽管，她隐藏的很好。
“但是……我查不到。”
他语气挫败。
裴臻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对上陆循疲惫的神态，她想说出来算了，但张了张嘴，却发不了声。
每次都这样……
仿佛在告诉她，她没资格置喙女主的事。
陆循看着裴臻欲言又止，心里泛起丝丝隐秘的心疼，他闭了闭眼，说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不过，没关系，”
他倾身，不甚熟练地揉了揉裴臻的头发，笑到，“她不存在就好了。”
既然她是个不安因素，除掉就好了。
裴臻倏然抬眸，陆循收回手，仿佛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