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39. 第 39 章

    寒假后返校,高考进入倒计时,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没有了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名言警句,只有醒目的大字——距离高考xx天。


    百日誓师那天,阮嘉遇因为纺织厂要更新一批设备,离开魁城去考察供应商了,就此错过。


    之后,嘉宁忙学习,他忙工作,两人竟然一连两个月没有见上面。


    这天,阿妈带承泽到魁城打疫苗,给两人带来自制的卤肉咸菜,阮嘉遇分出两盒,给她送去学校。


    晚自习下课,学校门口人头攒动,嘉宁本想浑水摸鱼溜出去,结果被保安大叔逮住,嘉宁给他看走校生名牌,大叔打量她:“少忽悠我,回去!”


    嘉宁只好作罢,阮嘉遇提着饭盒过来,这个时间了,她出不来,他照样不可能进去。


    两人站在门口叙话。


    “最近怎么样?”


    "还行。”嘉宁看着他,也问,“你呢?”


    “就那样。”


    “……”


    两人聊了个寂寞,大概是因为兄妹之间,能聊的话题本就有限吧!


    阮嘉遇说:“模考成绩出来了吧?”


    “都发给你了。”


    “排名没发。”


    “挤不进年级前五,也掉不出年级前十。”嘉宁如实回答。


    “可以了。”他宽慰地笑了笑,“上个重点没有问题。”


    嘉宁未置可否。


    “大学打算考哪里?”


    嘉宁没有犹豫:“北城。”


    阮嘉遇挑了下眉:“这就定了?”


    嘉宁说:“北城大学在国内是顶尖院校,综合性强,就业率高,能去当然要去。”


    阮嘉遇耸耸肩,只说:“北城离家有些远。”


    “姐姐也在北城。”言下之意是当初他没念叨自个儿亲妹妹,现在也别妄想插手她的决定。


    阮嘉遇噎一下,问:“你们玩得好的四人一起?”


    嘉宁摇了摇头:“小惜要去念军校,她体侧都合格了,成绩更没问题,锦程的成绩拿不准能不能上,时清……他或许会出国。”


    阮嘉遇话不过脑:“那你们岂不是要异地了?”


    嘉宁愣住,目光带刺睨他一眼,硬梆梆开口:“你要这样说,那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


    “……”时节进入夏季,火气变重很正常。


    阮嘉遇低了下头,抿了下唇,没说话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宿舍了。”


    “行,回吧,这个天气卤肉咸菜都放不长,回去和室友分着吃了,明天再没吃完的就丢掉,别怕浪费,早点休息,最后不到一个月了,注意补充营养,牛奶鸡蛋每天都要吃,别太焦虑,别熬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唠叨好多。


    嘉宁却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心里生出一种又酸又涩的温暖,浑身麻麻的,好像被狗尾巴草挠过一圈又一圈,说不清楚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这一别,又许久没见。


    生活被试卷错题填满,嘉宁自认已经吃透所有知识点,但模考下来,错题依然不少。


    高考将近,难免焦躁不安。


    准考证下来,嘉宁被分在外校,幸运又不幸运的,杨惜和她同一考场,两人商量后,在考场附近定下酒店,北区那边,路线什么都不熟,两人离校后直接住过去。


    最后两天调节情绪是重点,结果第二天闹铃一响,两人齐刷刷从床上坐起,又开始了火烧眉毛的复习……


    一天下来,嘉宁疲惫得直揉脖颈,这时,肘边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捡起来看。


    阮嘉遇提醒她,高考最后一天了,别看书到太晚。


    考场附近的酒店人满为患,能抢到房间就谢天谢地,没办法挑三拣四,嘉宁和杨惜住一间,她们的房间正对马路,玻璃窗不隔音,北区处于开发区,有写字楼,工厂也多,这个时间是一波下班高峰期,耳边嘈杂难忍。


    杨惜站起来,扭扭腰:“累死了,出去吃个宵夜吧?”


    “别了吧!”嘉宁劝她,“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平时就算了,马上就考试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惜一听,觉得在理,于是又坐下。


    嘉宁拉开抽屉,拿出饼干牛奶递过去:“饿了就吃这些。”


    杨惜不客气地收下,但也没吃:“不饿,就是觉得嘴里没味道,很别扭。”


    嘉宁笑一笑,看破也戳破:“还是因为心里焦虑吧?”


    杨惜把肩膀一耸,坦然承认:“高考是人生大事,感到焦虑不丢脸。”


    嘉宁认同地“嗯”一声。


    “累不累?要不我们去外面散散步?”杨惜说。


    “可以。”嘉宁站起身,“一整天精神紧绷,去跑跑?”


    “跑呗!”


    两人一道出门。


    嘉宁揣走手机,又顺手揣走了饼干牛奶。


    楼下是酒店自带的小花园,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完全够用,绕着跑几圈也能出身汗,两人慢跑起来,一圈、又一圈,第三圈时,手机震响,嘉宁点开看,发现是一则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内容也怪,简简单单两个字:出来。


    嘉宁摁灭屏幕,没管。


    那串号码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倒没提示是骚扰诈骗,但嘉宁还是摁掉了。


    再跑过一圈,那个号码又打进来。


    嘉宁停下来,杨惜原地踱步等她:“怎么了?”


    “没什么。”嘉宁微蹙秀眉,再次摁掉,“继续跑吧。”


    话音刚落,那串号码又进来了。


    如果是诈骗电话,有此毅力也算难得,嘉宁忍无可忍,接起来。


    接通,一个“喂”还没来得及发声,对面单刀直入,只一句话砸过来。


    嘉宁身形一僵,却没来得及回话,电话被对面挂断了。


    杨惜又开始原地小跑:“骚扰电话?”


    嘉宁眨了下眼,神情和这昏朦夜色一样,好像覆盖上一层颗粒,搓一搓,能搓出一手灰尘细沙,再一搓,就会磨破血肉。


    方知,她和这夜色并不同。


    夜就是夜,尘就是尘,不过是夜的静,和灯的明,让这颗粒物现形。


    而她和尘却是一体的。


    嘉宁垂眸,又走几步,再次停下:“我出去一趟。”


    “这个时间?出什么事了?”杨惜担忧地看向她,念头一转,又笑了,“难道是你哥送好吃的来啦?”


    嘉宁扯了下唇,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嘉宁拒绝她。


    杨惜又一皱眉,但转瞬即懂,随即阴阳怪气笑了:“好吧好吧,我懂~”


    嘉宁笑了下:“感谢龟龟理解。”


    “切!快去快去!”杨惜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转身继续跑圈了。


    嘉宁往外走,手机被紧紧攥在掌心,攥着,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从小花园,到酒店门口,即使刻意放慢速度也不过两三分钟,这两三分钟里,她犹豫步伐无数次,停下,又走起来,也无数次点开通讯录,又摁掉。


    刚才的电话不来自阮嘉遇,也不来自诈骗和骚扰,来自一个就快被她遗忘的人。


    ——“姐,是我,出来见个面吧。”


    -


    这个时间,既是下班晚高峰,又赶上高考生外出觅食,沿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嘉宁走出去,目光梭巡。


    少年个子拔节,体格健壮不少,皮肤是深深的麦色,留着利落板寸,但面庞依然青涩,尤其眉眼,和记忆中的男人太像了,远远看着,就让嘉宁生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眼认出——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杜家老二,杜明鑫。


    他也看过来,一愣,再勾了下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嘉宁穿过马路,站在酒店正对面,与他说话,“有什么事吗?”


    “找个地方坐会儿?”少年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他正处于换声期,嗓音听起来极为粗糙干哑,“好久没见,聊聊天吧!”


    “有事说事,我没有时间和你闲聊。”嘉宁转过脸,神情已经不耐。


    杜明鑫低下头,轻轻笑了下:“怕什么?这里那么热闹,监控那么多,我还能伤害你不成?”


    嘉宁冷眼睨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你可是我姐……”


    嘉宁冷硬道:“已经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杜明鑫笑容收敛,喉结一滚,重重地吞咽了下。


    “无话可说?那我走了。”嘉宁转身要走。


    杜明鑫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嘉宁惊恐,震怒甩开,扬声大喊:“滚开!别碰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明鑫立刻收回手,举起来:“姐……”


    嘉宁看着他的眼睛,从无奈中看到绝望。


    绝望?嘉宁的理解能力一直不错,复杂晦涩的经历催她过早成熟,她的早熟,又造就了她敏锐的心思。


    但有时候,她真是恨透自己的敏锐。


    这个词与眼前的少年有联系吗?他冷眼旁观她被殴打、辱骂、拘禁时,可有看见她眼中的绝望?


    来往的学生、行人纷纷递来视线,他无所谓的态度,又低头问:“姐,我伤害过你吗?”


    嘉宁忽而一笑,冷冷盯着他,沉默着。


    “那时候小,不懂事,不敢向着你,怕挨打挨骂,现在,我知道爸妈都是畜生了,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你了。”


    嘉宁无力地张了张嘴,有力地皱起眉。


    “姐,信我这次。”他又说,语气堪称诚恳,“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嘉宁算不准,算不准他到底是想看她过得好,还是想看她过得不好,但他挑着这个时间来看她?又是如何得知她在这家酒店的?这个行为怎么都不能让她放下戒备。


    “就那样,得过且过吧。”她挑了个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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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辞,冷声冷气地说,“不早了,我要回酒店了。”


    说完再次转身,迫不及待想离开。


    ——她就不该出来!管他要死要活?如果世上真有灭霸,嘉宁愿意拿一切去换他把这些肮脏的嘴脸,从她的过去和未来彻底剔除。


    杜明鑫叫住她:“好歹我们身上流着二分之一相同的鲜血,你就什么也不问我?”


    嘉宁叹声气,掉头:“我问过你了,你没回答,难道要我求着你回答?”


    “学习累了吧?”杜明鑫像没听见,咧嘴一笑,“请你吃东西去,海鲜烧烤?奶茶?牛排?小龙虾?”


    嘉宁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还有你哪里来的钱?”


    “偷的。”他笑说,“从家里偷的,不然没钱过来看你。”


    “我就想过来看看你,吃吗?海鲜或者牛排?我都没吃过呢!”


    嘉宁紧蹙的眉棱稍稍放松,但还是摇头:“我不饿。”


    杜明鑫低下头,看着有些失落,半晌才说:“姐,老幺没了。”


    嘉宁愣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看着他黯然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开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也没有进出的气息,胸腔闷着很重一口气,说不好是什么情绪。


    大快人心?不是。


    满腹疑惑?也不是。


    痛心疾首?更不是。


    只是闷,喘不上气。


    “小杰没了。”他重复一遍,算是回答和肯定,那双悲哀黯淡的眼睛顷刻变红变湿,情绪难掩,他哽咽出声,“明明就是个感冒而已……”


    嘉宁很烦,秀眉紧蹙打断他:“感冒又不是致死的急症,病情恶化为什么不治?”


    “没有钱。”


    来了。嘉宁微微一笑,他的目的终于浮出来了——反倒让她安心不少。


    人性如此复杂、丑陋,从恶心的污水池里爬出来的异类,哪有那么容易改邪归正!


    她不行,他们当然也不行。


    什么来看她?来将她扒皮抽筋才是正事。


    “连治感冒的钱都没有……”她淡淡出声,顿了下。


    杜明鑫“嗯”了声,声音里有潮气:“因为……”


    “那就该去死。”她再一次,冰冷地打断他。


    杜明鑫眼睫一顿,似是难以相信。


    “全世界每天要死那么多人,与我何干?”


    “姐……”


    “别叫我!”嘉宁声音含恨。


    杜明鑫忍着哭腔,闷闷出声:“小杰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来找你。”


    嘉宁又是一笑,冷血地开口:“怎么,让你来找我要钱还是索命?还是托你转告,他到了阴曹地府也要缠着我?”


    “姐……”


    “杜明鑫,你若真有片刻为我着想,就绝不该来找我,就该当我死了,这辈子都别出现。”


    “我只是觉得……”他做出一副疼惜不忍的模样,“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我想确定你有没有挨欺负。”


    嘉宁微微扬起脸,本想出言讥讽,目光却在无意中错开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路灯。


    橙色灯光下,大大小小的飞蛾不要命地,一趟趟扑向那点微光,哪怕会撞死、烫死,哪怕会灰飞烟灭、粉身碎骨,它们为什么不肯听天由命地呆在黑暗地带?


    怪造物主残忍,赋予了它们向死而生的生物本能?如果飞蛾有思想,它们有没有哪怕一刻,怨恨命运的无情、酷厉?


    她不如飞蛾,飞蛾至少决绝、至少坚定。


    而她懦弱,走向光明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没有必要再纠缠什么,出言讥讽甚至拳打脚踢,都无法缓解她心头的恨意和怒火,更不可能让她从前经历的诸多痛涩辛酸烟消云散,她已被残忍暴戾、冷血无情塑造成空壳幽灵,又如何生出能坦荡行于天光的血肉?


    嘉宁收回视线,声音低淡:“你不必在意一个死人过得如何。”


    杜明鑫淌出眼泪,他抬手遮住,嘴唇紧抿着颤抖。


    嘉宁不想看,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悲悯和愤恨,只有无限蔓延的恶心:“话说完了?”


    “那我走了。”


    “姐……”他放下手掌,认真凝视她的眼睛,缓缓道,“对不起。”


    嘉宁极快地眨了下睫,鼻尖骤然泛起的酸,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可悲可恨。


    不知不觉中,往来行人已寥寥无几,嘉宁知道自己不该再耽误下去,却还是放缓了声音:“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她摸出手机,查看微信余额:“我没有多少钱,都给你,以后别再来找我。”


    杜明鑫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也没有手机。”


    嘉宁愣了下,僵硬收回手机,想了想,摸出兜里的饼干牛奶递给他:“回家吧。”


    说完,她转过身。


    然而,迈出的第一步还没落到地上,后颈被猛地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