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晓宫中宴席不能怠慢,只是当一颗心塞满了眼前人,居然想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
但寒风刺骨,府门外又是风口,他便让秋兰撑着伞挡住风势,转身翻上马背。
卿欢原地站了几息等到他身影渐渐瞧不到,才回了国公府。
既是除夕家宴,必要格外重视,卿欢按照嫡姐给的流程簿子,每一步都做得细致妥帖。
菜品口味膳后糕点,谁能吃得酒,谁又吃不得,一一都按照各人喜好备好。
嫡姐似变了个人,深居简出,甚至开始如老夫人一般,手腕上总是串着佛珠子。
人若是做了恶事便会忌惮神明,莫不是嫡姐开始悔悟,以后想要青灯礼佛?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以后大家相安无事,曹氏也不再为难母亲,那她便会试着放下从前。
远处,冒出缕缕青烟,一个小丫头从膳房东侧出来,手里捧着瓷盅。
之前戚夫人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吃汤药,好似一直都是叫金枝的丫头负责的,什么时候换了个陌生的丫头。
她正待上前去问,汀兰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
“侧夫人,姑娘问问,晚间能不能备上银耳川贝羹?她嗓子不太舒服,我们小院又没有厨房,就只能劳烦侧夫人了。”
秋兰还撑着伞挡廊下的风,觉得不快。
一碗银耳羹都要麻烦侧夫人,莫名其妙捡来国公府养女的身份就开始拿架子了。
“自然可以。”卿欢微笑。
她不与任何人为难。
待至临近戌时,戚修凛还未回来。
原本家宴是要等着宫宴结束,如此一家人聚在一块,互送年礼,守岁,这一年也便过去了。
宴席开始时,卿欢便先奉上给两位长辈的礼物,因着双手有伤,无法将剩下的经文誊抄完,便特意去玉石铺子买了块上等的玉,让人打磨成了精致的镯子。
戚夫人神色淡淡。
太夫人则满脸喜色,招呼卿欢到跟前来。
卿欢打开匣子,准备递给太夫人,便见着太夫人双眼呆滞了下,继而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从嘴角溢出几缕黑色的污血。
这变故来得突然,众人懵了。
随之便是惊叫。
徐灵君离得近,上前,一把推开了卿欢,去搀扶着太夫人。
卿欢被这一推,没有防备,踉跄地跌坐在了地上。
“侧夫人,你没事吧?”秋兰冲过来,撑着她后背。
堂内混乱,人影交杂,杯碟被挥撒到了地上,淋淋漓漓地满是汤汁。
卿欢顾不得疼痛,起身便让人去唤了府医,但因今晚是除夕,林执去陪伴父亲,府上只有一位老大夫。
老大夫也算是资质深厚,用根银针挑了帕子上的污血,便见着银针瞬间黑到尽头。
而污血中有明显的异香。
“太夫人这是中了西域的一种叫做赤蝎砂的毒,此毒无色有淡淡的香气,中毒者不会立即出现症状,但三两日之后毒入肌理才会发作。”
卿欢一怔,“可有办法祛毒?”
“有是有,只是太夫人要受苦了。”说着老大夫便先给太夫人喂了一粒解毒丸暂时压制毒性,随后让人将太夫人抬到内室。这膳堂内依旧人心惶惶,几个丫鬟怯生生地站在堂外,探头探脑。
戚夫人缓了过来,坐下去便想喝口水压压惊。
“不行,母亲,万一这茶水里也有人下了毒……”她说得隐晦,但外人听着,却是另一番意思。
太夫人所中的赤蝎砂的毒,有人故意投之。
戚夫人一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摆在太夫人面前的药碗。
原本这碗药是该送到她面前,但那丫鬟却慌里慌张的,摆错了地方。
这才让太夫人误以为是自己平日吃的。
发生这样的事,卿欢自然要开始排查,这剩下的餐饭是吃不得了,只能唤了丫鬟仆从尽数收起来。
“徐侧氏,你如此着急,可是想要遮掩什么?”戚夫人那目光,幽冷了几分,国公府是簪缨世家,她耳濡目染,身上也多了几分威严。
卿欢心头一顿,并无慌乱,“妾只是让人收拾满地狼藉……”
便是此时,苏绮莹犹豫着道,“母亲,您的药碗怎么在祖母那边,莫不是……有人一开始想对您下毒?”
徐灵君脸色微变,转瞬又露出讶异神色,仿佛也很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婆母平日吃斋礼佛,从不会苛责下人,整个京都谁人不夸婆母有容人之度。”
这话说出来,便将矛头直指到了卿欢的头上。
府上的丫鬟仆从谁人不知,前些日子,老夫人在慈念堂对着栖云院的侧夫人发了火,更早些时候,还罚了侧夫人跪。
但也不至于投毒吧?
卿欢察觉到了那些打量的视线,再后知后觉也能猜到这一遭是冲着她来的。
“婆母的药,妾从未掺手,一直都是康嬷嬷命人煎熬的,如此恶劣之事,是该彻查清楚,免得府上人心惶惶。”她便吩咐秋兰去将所有出入过膳房的丫鬟仆从,全部带到了堂内。
却不料,有个小丫鬟,一入内便抖如筛子,不等问话就不打自招。
“老夫人饶命,奴婢并非自愿,是,是侧夫人说,只要奴婢照做,便会把奴婢的卖身契还给奴婢!”
“侧夫人还说,若不照做,奴婢的阿弟便会被卖给人牙子。”
这就是凭空捏造,将脏水往卿欢身上泼。
“徐侧氏,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戚夫人怒极,指着卿欢愤怒道,“我原以为你只会狐媚宗权,没想到你是如此蛇蝎心肠,歹毒至极!”
见着她被训斥,徐灵君装腔作势地辩解,“婆母休要受这奴婢挑拨,卿欢虽是侯府庶出的女儿,又养在儋州多年没什么规矩,但这种事,她应该是没那个胆量去做。”
哪里是替她说话,分明是火上浇油。
卿欢眼神冷漠,只看向那丫鬟,“你说是我让你投毒,可有证据,何时买的毒药,在何处买,经谁的手,花销多少?”
这一行问下来,那丫鬟已是额上冒汗,战战兢兢磕头。
“奴婢有证据,都是奴婢的房内床榻下压着。”
不多时,戚夫人便让人去搜了来,匣子里装着的单据,还有一份来自“卿欢”所写的药方。
卿欢皱眉,她从未写过,但那上头的字却与她的分毫不差。
……
一个时辰前,戚修凛便准备提前离开宴席,但他方要起身,对面的四皇子便提着把宝剑,上了殿内。
“今岁大晋风调雨顺,连戎狄也已归顺,来年必定国泰民安,儿臣特请为诸位表演一段剑术。”
昌惠帝自然欣然同意。
四皇子却将目光落在了席间的戚修凛身上,“宗权,早前见识过你马背上的英姿,今日,可愿在父皇母后面前,君臣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