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最后一线灰白被翻涌的乌云吞噬。
豆大的雨点骤然发狠，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在红砖墙上撞出千万朵浑浊的水花，整条巷子都浸泡在哗哗作响的滂沱雨水里。
陆东拧着摩托车把手在积水中缓缓挪动，后视镜里映出赵磊单薄的身影。她正和那辆老式二八大杠较劲，雨伞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湿透的衣服裹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健美的身躯。她每踩一脚踏板，车链便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
“让你买雨衣，你不买！”
陆东抱怨一句。
上次两人就淋过一场雨，他生了病，怕耽误挣钱，他咬着牙挺了过去。赵磊的身体不如他，真怕她扛不住。
陆东赶忙停下车，单脚支地，伸手就想拽下覆盖着货包的那件雨衣，给赵磊披上。
“哥，马上就到家了，你不要弄湿咱们的货呀！”
赵磊大喊一声，她太了解陆东了，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刻制止。
陆东无奈，只好停手。
“真是的，我是老板，你不听我的……”
惊雷声遮盖陆东的嘟囔声，赵磊没听清他说的话。
赵磊使劲踩踏脚蹬子，冲到了前头。风雨中，狭长的小巷显得更加幽深漫长，积水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肆意横流，形成一个个小水洼。赵磊的车子在水中东倒西歪，她努力保持着平衡。
陆东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没见过这么顽强的小姑娘，本该在家长面前撒娇的年纪，却顶着狂风暴雨跋涉前行。
“快走呀，哥，你呆在那里干甚？你这个二不愣！”
赵磊扭过头，说笑道。
“你才是二不愣！”
陆东不由得大笑一声。
他一脚油门追上赵磊，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借助摩托车的力量，带她一起往前跑。
“哈哈哈，哈哈哈！”
赵磊没想到陆东会这一手，惊喜地大笑起来。
……
两人欢笑着，冲进大院子里。
然而，一进入院子，两人便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
平日里，不下雨的时候，大爷总会悠闲地坐在门口，摇着芭蕉扇，笑眯眯地等着摊主们把货送回库房。他会和每个摊主都聊上几句，打听市场里的新鲜事儿。就算下雨，大爷也会撑着伞，站在大门口张望。
可是今天，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大爷的身影。
晾衣绳上还挂着清晨赵磊帮大娘洗净的床单，此刻正在暴雨中疯狂扭动，像极了垂死挣扎的白蝶。
“坏了！”
赵磊叫喊一声，扔下自行车冲向正屋，陆东紧随其后。
跑进屋，就见椅子翻倒在一旁。大爷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怀中的老伴面如金纸，枯瘦的手指还攥着一个褪色的针线包。
原来大娘疾病发作，昏迷了过去。
陆东单膝跪地，把手指放在大娘的鼻子下觉察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又去摸她的脉搏，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大娘晕过去了……”
惊吓中的赵磊回过神来，她还以为大娘过世了。她忙掐大娘的人中，按摩大娘的胸口，急切道，“大爷，你咋不喊人呢？”
“我喊了啊，谁都没回来，下着雨吼破嗓子也没人听见！”大爷声音发颤，浑身抖动不停，呼唤道，“老伴呀，你千万不要死！等我带你回老家，准备好棺材墓地，你再闭眼行不行？”
苍凉的喊声让人心酸。
人们把感情说的天花乱坠，都不如大爷这几句话实在。
老俩口孤零零的生活在大院子里，身边没子女照顾，真不行。
在这条巷子里，家家都住在高墙深院里，喊话声被雷雨声遮盖，根本没人能听到。
幸亏今天陆东和赵磊收摊早，别的摊主都还没撤。
“哥，咋办呢？”赵磊泪流满面道。
“去医院！”陆东毅然道。
……
陆东倒是想打一个120急救电话。
但公用电话亭在巷子外，远不说，救护车还开不进巷子里。
没别的办法，只能他送大娘去医院。
陆东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冲出小巷，泥水在他身后溅起一条长长的水龙。
跑到马路上，陆东拦住一辆黄面包车，和司机说明情况。
他引领司机把车开到巷口，然后又疾驰回去接人。
陆东背起大娘，赵磊把雨衣披在大娘身上。
“大爷，你守在家里，我把大娘送到医院里稳住病情，就回来告你！”陆东大声喊道。
大爷颤颤巍巍的点头，完全失去了主张，眼中含着泪水。平时他不是这样的，挺着腰杆说话也硬气。大娘忽然倒下，让老爷子遭受重创，瞬间就显得苍老许多。
院子里储存着好多摊主们的货物，没人看守不行。再说，大爷年龄大了，去医院也帮不上啥忙。
……
陆东背着大娘稳步急行，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淌。
赵磊在后面扶着大娘，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陆东的步伐。
雨雾中，黄面的打亮了两盏车灯，灯光穿透雨幕照射过来。
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好人，陆东说要送老人去医院抢救，他毫不犹豫的等在那里。
陆东把大娘背上车，赵磊坐在一旁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大娘。
“去二六四医院，大哥！”
陆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
这家医院就在桥东街上，属于军队后勤系统，离陆东家不到两里地。他陪老妈去看过几次病，对这家医院比较熟悉。
不到十分钟，黄面的就开到医院急救中心的门口。
陆东早准备好一张50元钞票，塞给司机，“大哥，谢谢你了，不用找钱！”
说罢他迅速抱起大娘，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急症室。
军医和护士们见状，呼啦啦地跑过来，迅速接手。大娘被送进急救室，门缓缓关上。
“我想，大娘会没事的。”
陆东说着，伸手轻轻揽住浑身湿漉漉的赵磊，把啜泣的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气。
两人站在急救室外，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只能期盼奇迹的降临，希望大娘能够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