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薇 作品

第64 章 起风了

    武功卫所起风了。

    余令望着眼前眼睫毛都结霜的肖五爷,疑惑的看了看身后,挠着脑袋不解道:

    “肖五你怎么来了?”

    “你昨日咋没回家!”

    听着肖五质问的口气,余令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怎么像是老爹在质问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回一样。

    茹慈都没用这个质问的口气来跟自己说过话。

    “你一个人?”

    “嗯,我见你没回家,也没寻到小忠,我就去了龙首原南宫那里,他说你来武功县了,我就来了!”

    “走来的?”

    肖五闻言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个问好傻:

    “我不会飞,当然是走来的,你饿了么,我还留了半张饼子!”

    余令吐出一口浊气。

    望着眼睫毛都挂霜的肖五,望着从怀里往外拿饼子的肖五,余令又感动又心酸。

    这真是一个憨货啊!

    一百多里路,硬生生的走过来了。

    “走了一夜?”

    “嗯,走官道走了一夜!”

    “你就不怕?”

    肖五把饼子塞到余令手里,咧着嘴笑道:

    “这才多远,当初你们去京城,我一个人走到风陵渡。

    若不是黄河太宽了,我也饿了,我游不过去,不然我一定追上你们!”

    “你游过?”

    “游过,水太浑了,眼看我都要游过去了,一个开船的賊鸹貔咧,他用钩子把我勾了起来,然后把我又送回去了!”

    肖五咬着牙,不满道:

    “回去之后我就游不了了,我饿了,没劲了。

    这个开船的我记住了,等到下次你去京城,我从上面游,避开他,免得他用钩子勾我!”

    余令闻言猛地一愣。

    不知道是觉得气,还是觉得好笑,这个肖五都要比的上人家王保保了。

    人家好歹抱着木头游,这位直接跳,还怪别人救他!

    “下次别去了!”

    “下次去京城带我不!”

    余令点了点头:“好,你只要不乱跑,我下次就带着你!”

    肖五得意的笑了。

    他觉得余令好傻,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望着浑身都在冒着热气的肖五,余令赶紧把他拉了进去。

    他这是出大汗,不能吹风,不然等汗一退就容易害病。

    吴秀忠望着肖五跟着令哥离开,忍不住喃喃道:

    “还说自己不是傻子,这事是正常人能做的出来了么?”

    正走路的肖五猛的回头:“你在骂我?”

    “没没.....”

    随着太阳升起,追缴工作开始了。

    这么大的事情余令竟然不在。

    虽然正主没来,但卫所的那些千户,百户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全都往那空荡荡的卫所粮库内送粮食。

    余令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军户田不准霸占,军户不是某个百户,千户的农奴。

    粮库也不是摆设,里面空荡荡的连个老鼠都没有。

    既然做了,都开始得罪人了,那就干脆一点,按照制度走。

    钱粮不过手,全部归库房,让所有人都看着。

    今后,按照祖宗制度,库房归军户统管。

    “唉,当官就为了这点东西,如今又要还回去,我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啊,谁知道余大人会不会秋后算账啊!”

    “嘘,就别唠叨了,你想想千户大人……”

    “新官上任,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芝麻小官,咋没看见千户大人他们来人送粮食,有本事让千户也来……”

    埋怨的话语戛然而止。

    在道路的的尽头,李千户家的人拉着车朝着库房这边走来。

    看李家管事黑着的脸,众人明智的闭上了嘴巴,千户也低头了。

    高明邱也看到了,嘴角露出淡淡的得意的笑。

    爽啊,真爽啊!

    原来有个权势的上官竟然是这种感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群粗胚竟然会笑了,会抱拳拱手了。

    娘的,恶人还真是需要恶人磨。

    望着众人不情不愿的脸,高明邱扯着嗓子道:

    “秦百户,一千斤粮入库!”

    “你他娘的就不能小声点?”

    高明邱冷笑道:

    “知道丢人,你他娘的别贪啊!”

    “狗仗人势!”

    高明邱反唇相讥道:“你有么?”

    ……

    没有人愿意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卫所里这些总旗,百户,千户,没有一个人手里是干净的。

    他们早就认为这些都是他们辛苦赚来的。

    如今,辛苦赚来的要充公,要送到库房里,还要把田产还回去。

    没有一个人心里是舒坦的,是愿意的。

    官员心惊胆颤,军户们却是感恩戴德。

    自己的土地回来了,地契到手了不说,他们还给了一点好处费。

    希望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别乱说。

    “诸位,听我一言,这余大人不一样,先前长安那边种地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了吧,人家余大人是真的说到做到。”

    “人家余大人家是卖煤的,有钱,根本就不稀罕这点钱.....”

    “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将来怕是要当知府的,没必要坏自己名声!”

    “老何,你这就是在瞎说,人家余大人将来是要当指挥使的。

    也不看看人家是怎么杀贼寇的,人命在他眼里就是麦草……”

    “唉,你们都说错了,要我看啊,余大人是要当巡抚的……”

    “对,这话我认同,长安军屯都要种土豆了,娘咧,眼馋死我了.....”

    统计人数的吴秀忠没好气道:

    “眼馋什么啊,明年你们也种,伤地呢,记得提前把粪水准备好!”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完了,我数到哪里了......哎呦喂.....”

    军户们看到了希望,所以都在议论纷纷。

    余令的所作所为虽然让卫所的武官心生不喜,但军户却满心欢喜。

    因为他们是受益的,自然全力支持余令。

    此刻的余令没有去过问库房那边情况如何,过了年之后再汇总,只要有差额,没有人补,那就杀。

    余令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总想着用最简单,最暴力的法子来快速的把事情做完。

    因为,玩心眼实在玩不过他们,只能玩规则,用规则说话。

    余令此刻在校场。

    按照先前说的,余令要在今日检查一下卫所的战力如何。

    这一直是余令心心念念的事情,今日终于实现了。

    三箭定考就是一个基本的考核。

    所谓的三箭定考并不是射出三箭,然后看准头如何。

    三箭定考定考其实是个大统称,分别考马箭,步箭,和器械操作。

    也是武举考试中的一个类目。

    武举的选拔就在卫所内,卫所的校场就是考场。

    但如今的大明基本没有人考武举,因为实在太难。

    因为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很多人第一关都过不了,都能靠读书识字考策略了。

    为什么不考一个文官。

    最根本的原因是,紧要的武官职位多半由世荫承袭。

    而且很多武官都是行伍逐步提拔起来的。

    到现在,武举选将只是个补充形式。

    而且,六年才考一次。

    很多人过了那个合适的年龄,就算能过策略,弓马就过不去了,身体吃不消。

    考核开始,余令瞬间失望。

    赵千户第一个考,马箭六射中二,上靶率不过半,这明显不合格。

    步箭九射中七,这个倒是合格。

    赵千户的成绩一般,余令却是一点都不敢笑。

    人家赵千户在颠簸的战马上箭六中二。

    自己若是上马,六射能中一就已经烧高香了。

    如果把箭靶放在一丈之内……

    余令倒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

    器械操作就是考验气力,有硬弓、舞刀、举石。

    弓分八、十、十二力,刀分八十、一百、百二斤。

    石分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

    见赵千户全部完成,心痒难耐的余令也下场了。

    望着余令抱起三百斤,望着余令那扎实的马步,赵千户猛地瞪圆了眼睛。

    这他娘的是读书人?

    肖五觉得有趣,也下场了,也抱起了三百斤的石锁。

    看他的样子,他比余令还要轻松,赵千户看的出来,这个肖五根本就没练过,全靠蛮力。

    放下石锁,肖五忍不住嘟囔道:

    “没有大慈恩寺的那个钟重,小臣应该来试试,我觉得他能把这玩意抱着跑。”

    成绩不好,赵千户有点不好意思。

    余令倒觉得这个成绩不错,已经很厉害了,宽慰道:“很好了,真的!”

    赵千户不知道余令是在夸赞自己,还是在笑话自己,笑了笑,没说话!

    “卫所有多少匹马?”

    “三百!”

    “这么少?”

    赵千户闻言感激道:“不少了,有的卫所不足一百匹!”

    “为啥?”

    “因为岁赐,我们要给蒙古鞑子钱,我们向鞑虏买马,除了给予马匹的价格以外,还需给予抚赏费!”

    “朝廷出一部分,地方出一部分,可地方没钱,上头又逼得急,就只有卖马了,如此......”

    余令懂了,只有无奈的苦笑。

    岁赐二字带了一个赐。

    虽然是为了拉拢蒙古各部而进行的一种赏赐,说到底还是花钱买和平。

    ……

    余令在无奈的苦笑,望着下面闹哄哄的官吏,刘敏宽也在苦笑。

    “总督,今年要结束了,鞑子已经在派人催促新的一年的岁赐了!”

    刘敏宽沉声道:“还是按照封贡八议的规定走么?”

    姜槐道闻言起身道:“涨了!”

    “多少?”

    “市赏岁以二十三万八千两!”

    刘敏宽闻言怒声道:“得寸进尺!”

    姜槐道闻言无奈道:

    “大人,亲近我大明的三娘子过世了,她的长孙卜失兔继承了顺义王,三娘子的多个儿子不服他,他自然需要钱来招兵买马!”

    刘敏宽点了点头:“拿章程吧,找一个可靠的官员去见顺义王,这岁赐不能涨!”

    议论声又响起,半天没头绪,先前这件事都是太子太保郑洛带队去完成。

    如今他死了,大明就再也没有了一个比他更懂蒙古的大明官员。

    “下官举荐余令余守心!”

    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数十位官员抬起了头,这个余令是谁?

    刘敏宽眯着眼望着姜槐道,忽然道:

    “无私心?”

    “总督,下官不喜欢他跟着阉人罢了,说句难听的,真要有私心,下官一句话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刘敏宽盯着姜槐道,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可在刘敏宽他心里,他也觉得余令合适,在姜槐道没开口之前他心里想的也是余令。

    一个人烧死了那么多人,心智过人,胆气过人。

    见顺义王是去谈条件的,所以必须满足这两点。

    刘敏宽再度扫视众人一眼,低声道:

    “再议,会议散去之后其余两司也要举荐一人,记着,要心智过人,胆气过人,身体必须好!”

    众人闻言,齐声应道:“是!”

    (《皇明经世文编》:一年之赏、为数不可胜计。

    大同每年马价十万两、抚赏二万二千两、自三十八年至今五年、应该马价五十万两、抚赏十一万两。

    山西每年马价四万两、抚赏一万四千两、自三十八年至今五年、应该马价二十万两、抚赏七万两、若使虏王不为争家、一时补贡齐到。则帑藏为之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