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鱼 作品

第235章 熬

第235章 熬

慕容绍拿不下鲁城,竟然深沟高垒,龟缩在营寨中按兵不动。

西南面泗桥,慕容隆也是一样,选择了对峙。

有泗水为隔,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但郁闷的却是刘道规,原本计划拿下一两个郡,拓展生存空间,但对面连半点报仇雪恨的志气都没有,实在让人失望。

以前以为泗水是自己的优势,但现在看来,蜿蜒的泗水,反而成了限制己方的枷锁。

燕军凭借兵力优势,能反过来围堵刘道规。

“干脆干一场大的,像上次一样,咱们全军渡过泗水!”每次遇到状况,刘遵的主意最多,却没有一个管用的,全都是信口开河。

刘道规斜了他一眼,“以前只有两千人马,慕容隆也没有坚壁清野,咱们能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现在手上这八九千的人,一旦渡过泗水,粮食补给从何处而来你想过没有,到时候慕容隆凭借骑兵优势袭扰我军后勤粮道,咱们就不战而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很多时候一场大战不是看谁的士卒精锐,而是看粮草能不能顶住。

三国时,诸葛武侯多次北伐,多次因为粮草问题而不得不后退,北伐大业,壮志未酬。

慕容家最擅长的便是追袭,桓温北伐前燕,屯兵枋头,离邺城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晋室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北伐,慕容暐都准备迁都,逃回辽西避难,被慕容垂劝阻。

后来中原出现旱灾,晋军后方粮食补给不上来,桓温没有决战的魄力,选择退兵,被慕容垂反败为胜。

慕容隆作为慕容垂之子,颇有其父之风,稳如老狗。

“咱们出来一次不容易,什么都没捞到就退回去,亏大了。”刘遵眨了眨一对铜铃大眼。

“现在说成败为之尚早,既然鲁城那边稳住了,咱们就去泗桥会一会慕容隆!”

留在此地没有意义,不如赶去前线,说不定能寻到机会。

以前击败过慕容隆,对付他,刘道规还是有一些心理优势。

大军起营拔寨,顺着泗水南下,抵达泗桥。

慕容隆在桥对面故意留出一大片方圆四五百步的空地。

而燕军营垒鹿角堑壕结成一个半圆形,一旦晋军渡河,燕军可以三面掩杀。

西岸河道上下游,也修筑了大片的屯砦,占据险要之地。

泗桥对岸简直被打造成了一个口袋阵。

“这对岸不止一万八千燕军吧”刘道规望着层层迭迭的营帐,旌旗连绵,骑兵来来回回,穿梭其间,高头大马,颇为雄壮。

王元德拱手道:“慕容隆和平幼征发了万余民夫,方才这么快建起了工事。”

刘遵唾沫星子横飞,“何不从下游沛县渡河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泗水,慕容隆能全部堵住!”

一旁的檀道济道:“燕军多斥候,来去如风,我军皆是步卒,即便渡过泗水也会陷入不利局面。”

骑兵在战略上的优势体现了淋漓尽致。

在正面战场上或许不是训练有素的步军精锐对手,但,他们能快速机动,突袭、迂回、追击、袭扰,步卒在这方面上太吃亏了。

刘道规的那八百骑兵,应付一场局部的小战可以,但放在广袤的泗水流域,很难形成威慑力。

一旦被燕军骑兵咬上,反而有倾覆之危。

现在的问题是,在泗水两岸的平原地区,步卒的机动能力太差,处于严重的弱势。

“那可如何是好”刘遵挠了挠后脑勺。

“熬!”刘道规心平气和。

身为主将,本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性。

慕容隆成名已久,燕军兵力众多,能与他们形成对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王元德道:“不如大张旗鼓,邀燕军渡河决战,慕容隆若来,我军可一股灭之,若是不来,则消耗燕军士气。”

“可!”刘道规点头同意。

泗水东岸的工事一点都不比西岸差,仅后面的这座坞堡,就能让燕军望而却步。

而慕容隆不渡河,燕军士气肯定会受到影响。

两军对峙,任何一丝微小的优势都至关重要。

“不就是骂人吗我熟!”刘遵嘿嘿一笑。

“那就看你本事了。”

刘道规和王元德相视莞尔。

过不多时,刘遵领着百余甲士踏上泗桥。

桥面狭窄,仅供四人并肩而行,石柱早已斑驳,无数岁月风吹雨打,留下了细细的裂纹,反而赋予了它特有的沧桑感。

“慕容小儿听着,汝家男为苻坚之娈童,女为暖床之侍婢,姐弟共侍一夫,恩宠似海,为何转头背叛旧主苻坚”

刘遵这张破嘴仿佛开过光一样,一开口就直奔着慕容家的命门而去。

两岸鸦顿时雀无声,他却越发得意了,拿着一面锣,一边当当当的敲,一边有节奏的大喊,“想当年,你慕容垂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逃奔氐秦,苻坚不计前嫌,待之如手足,与尔等主母小段妃,同床共枕,何等快活呀,真真亲如一家,如今为何翻脸无情夺别人的城池土地、杀别人族众”

不得不说他在骂人上特别有天赋。

嗓门又大又响,满脸的理直气壮。

关键,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苻坚当初不仅看上了慕容冲姐弟俩,还看上了慕容垂之妻小段氏,成了苻坚的禁脔,日日笙歌。

氐秦的黄门郎赵整实在看不下去了,做了一首诗讽刺苻坚的荒淫: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

甲士们照着刘遵的话齐声大喊,一字一句,两岸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

东岸哄笑声则震耳欲聋。

西岸的那些骑兵们全都一动不动,直愣愣的望着石桥上的刘遵。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刘遵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慕容垂是谁

一身经历堪称传奇,名震天下,几乎是所有慕容鲜卑人心目中的神。

但这尊“神”身上也有洗不去的诸多污点。

“啊……”

对面的燕军有人大喊起来。

接着,数百甲骑从各营垒中冲出,奔向石桥上的刘遵。

东岸立即掀起一阵箭雨,但对面是甲骑,间隔着上百步的距离,根本伤不到他们。

甲骑奔动,简直有天崩地裂之势,极是骇人。

而三百多骑挟怒而来,气势更盛,连石桥都跟着震动起来。

这种狭窄的地形,重甲骑兵冲过来,避无可避。

“我地娘……”刘遵一把扔掉铜锣,转身就走。

身边甲士也跟着一哄而散,来不及逃走的,直接跳入泗水之中。

“狗贼,受死!”

那些甲骑已经红了眼,盯着刘遵不放。

眼看就要追上,王元德带着两百甲士列阵向前,一支支步槊树起,接应刘遵。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骑不管不顾,迎面撞了过来。

吁——

战马发出凄厉的惨叫,被七八支步槊刺穿了身躯,但冲势不竭,撞飞了己方三四名甲士。

后面的铁甲骑兵顺着这个缺口前仆后继的冲来。

王元德的步阵竟然抵挡不住,被凿穿了,但步阵之后是堑壕,几十骑当即摔倒。

刘道规看准机会,令左右两翼的合围,想要留下这支铁甲骑兵。

但这支骑兵直接勒马奔向西南,再次从左翼的间隙中杀出,转道向北,退回泗桥之上。

整场战斗,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敌军来的快退的也快,刘道规的步卒根本来不及合围,反而伤亡两百余众。

不过对方也伤亡七十多骑,差不多势均力敌。

石桥上,一将勒马回头,横槊指着刘道规的牙旗,“上党冯跋在此,晋贼何太无礼耶!”

这人生的气宇轩昂,一没有结小辫,盔甲内的衣领右衽,明显是晋人。

但正因为他是晋人,反过来骂“晋贼”,让刘道规觉得荒诞。

这也是很多留在北地晋人的现状,已经不认同的晋室了。

“大胆!”檀道济领着几十名檀家部曲上前。

但冯跋只是大笑一声,转身就走,檀道济扑了个空。

对岸,燕军已经列阵,长矟如刺,弓箭如林,六千七骑兵横列在北面高坡之上,行成高低错落的架势,就等着晋军冲过去。

慕容隆猥琐归猥琐,排兵布阵水平不差。

刘道规自然也不可能冲过去,只得鸣金收兵。

一场试探,互有胜负。如果算上缴获的二十三匹战马,和一百多匹死马,七十五套具装马甲,反而略有收获。

以前与燕军厮杀时,从未见到他们出动过铁甲骑兵,应该是慕容隆的杀手锏。

如果在两边决战时,慕容隆忽然掏出这么一支精锐出来,刘道规很有可能吃大亏。

如今既然看到了,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本想打击燕军士气,但因为这个名叫冯跋的燕将表现出色,并未实现。

刘道规只能让刘遵继续去叫阵,但再无之前效果,燕军似乎已经习惯了,按兵不动。

“既然叫阵无用,不如选拨敢死之士,发动夜袭!”王元德继续献策。

刘道规扫了一眼对岸的鹿角堑壕和营垒,摇摇头,“慕容隆久经战阵,生性谨慎,行事中规中矩,必然有防备,眼下也还没到那一步。”

继续熬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岸燕军至少三万,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慕容隆坚壁清野,迁走平民,田地荒芜,粮草都是六百里外的滑台转运过来的。

而刘道规在后面平阳城中储存了大批粮草,兵力也少,反而拥有一定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