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楚容朝的车架准备启程回垣安城。
清晨的北牧草原笼着层薄雾,露水打湿了车轮,也沾湿了送行众人的衣角。
宿慕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却掩不住她眼底的不舍:“陛下当真不多留几日?”
沈妙音将一袋南曜特有的桂花糕塞进楚容朝手中,“北牧的风沙粗粝,哪有垣安城的美男香?”
她虽是玩笑话,声音却不自觉发沉。
楚容朝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油纸外的温度,“东朝中事务堆积,朕实在耽搁不起。”
她转身望向不远处正在检查马车的诡越,后者察觉到目光,微微颔首回应。
宿慕之突然单膝跪地,银甲与石板碰撞出清脆声响:“陛下放心!最多三月,臣定让北牧女学的先生们能独当一面。届时,臣立刻前往东术!”
她抬头时,额前碎发被风吹起,眼神却亮得惊人。
楚容朝伸手虚扶,“慕之无需如此。东术水深,切不可贸然行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腾格里图腾的令牌,“若遇棘手之事,可凭此令牌调动东术境内的暗卫。”
沈妙音看着令牌上流动的暗纹,忽然轻笑:“陛下这是把底牌都交出来了?就不怕我们带着令牌私奔?”
她话音未落,诡越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楚容朝身侧,冷冽目光扫过沈妙音,惊得后者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开个玩笑!皇贵君这护食的模样,倒让我想起刚来北牧时看到的狼。”
楚容朝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转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乌娅昨日来,说新学堂又招收了三十多名女学生。”
她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东术的那些孩子,也许怕是比朕还盼着你们将女学推广到东术。”
宿慕之猛地起身,披风猎猎作响:“陛下就等着瞧!我宿慕之要在东术的土地上,建起十座、百座学堂!让东术男子看看,女子读书不是罪,而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光!”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草原上。楚容朝登上马车,掀开帘子最后回望。
宿慕之和沈妙音并肩而立,前者银甲耀眼,后者红衣似火,宛如两杆插在北牧大地上的旗帜。
诡越翻身上马,黑马嘶鸣一声,与马车并行。
“保重!”沈妙音挥手喊道,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
宿慕之却只是沉默地行了个军礼,目光追着马车直到变成地平线上的小黑点。
回程路上,楚容朝时常倚在车窗边发呆。
北牧的景色从广袤草原渐渐变成黄土丘陵,再到垣安城郊的青瓦白墙。
诡越始终骑着马跟在车旁,身姿挺拔如松,只是偶尔会不自觉望向马车方向,确认里面人的安好。
“在想北牧?”这日傍晚,马车在驿站歇脚,诡越端来一碗温热的羊奶,却见楚容朝正对着舆图出神,指尖反复摩挲着东术的疆域。
楚容朝接过羊奶,热气氤氲间,她轻声道:“想起初见乌娅时,她抱着桦树皮的模样。”
她嘴角泛起苦笑,“如今她在北牧可以读书,可东术还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姑娘,被困在深闺与祭坛之间?”
诡越在她对面坐下,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显得有些单薄。
“宿慕之和沈妙音有勇有谋,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暗卫已在东术布下天罗地网,随时能接应。”
楚容朝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们定会将天下变成所有人都很幸福的天下。”
“你想,一定可以。”诡越打断她的话,反握住那只手。
马车继续向垣安城进发。
十日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楚容朝掀开帘子,看着街道两旁挥舞的彩旗,以及旁边清脆的叫卖声,却突然想起北牧学堂里孩子们清亮的读书声。
“回宫后,让户部拨二十万两白银,专门用于女学建设。”她转头对诡越说道,“再命工部即刻绘制学堂的图纸,要最好的。”
诡越点头应下,目光却始终落在楚容朝身上。
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张总带着威严的脸上,此刻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夕阳的余晖为垣安城的琉璃瓦镀上金边时,楚容朝的马车终于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
宫门前的汉白玉阶上,宿羡之银发束冠,玄色锦袍绣着腾云纹,身旁赫连暝一袭墨绿长衫手持折扇,穆骁南腰间软剑泛着冷光,沈听颂红衣似火,凌苍川身披锁子甲,谢清砚抱着厚重典籍,云鹤则捧着精致的食盒。
六人衣袂在风中翻飞,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陛下!”宿羡之率先上前,玄色衣摆扫过台阶,眼中涌动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赫连暝摇着折扇轻笑:“北牧的风沙竟没磨去陛下的风采,倒是让这双眼睛愈发明亮了。”
他话音未落,穆骁南已快步上前,粗糙的手掌擦过腰间软剑:“听说北境有人不长眼,敢在陛
沈听颂拨开人群,发间南曜特有的红珊瑚坠子叮当作响:“陛下可算回来了。”
凌苍川抱拳行礼,锁子甲碰撞出清越声响:“臣已整顿好禁军,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谢清砚轻笑,将怀中典籍往前送了送:“东术近年的文献资料,臣已整理完毕。”
云鹤捧着食盒上前:“知道陛下赶路辛苦,特意做了您最爱吃的水晶虾饺。”
他掀开盒盖,热气升腾间,虾饺晶莹剔透的模样惹得凌苍川直接伸手去拿,却被云鹤灵巧避开。
楚容朝走下马车,目光扫过六人,唇角扬起温暖的弧度:“让诸位久等了。”
她的目光落在宿羡之身上,想起与宿慕之在北牧的约定,“羡之、听颂,慕之和妙音在北牧一切安好。”
宿羡之瞳孔微缩,随即展颜笑道:“她那性子,倒真是一刻也闲不住。”他说着,伸手接过楚容朝的披风,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陛下舟车劳顿,先回宫歇息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内走去,凌苍川晃着折扇凑近:“陛下,臣听闻北牧有个叫乌娅的姑娘,可是真有那般聪慧?”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能让陛下挂在嘴边的人,臣可是越发感兴趣了。”
楚容朝望着宫墙内摇曳的宫灯,思绪飘向北牧草原:“乌娅......她就像一颗种子,只要给她一点阳光,便能破土而出。”
她转头看向凌苍川,“等东术女学建成,或许你能亲眼见见,那些被禁锢的灵魂是如何绽放光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