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牙膏 作品
10. 真相是假
梅芙缓缓开口：“他昨天不是还在旅馆？现在还是白日，你是怎么断定他失踪了？”
塔雅沉默地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枚破碎的宝石。
梅芙轻轻捏起一块，放到阳光底下照了照。
一块普通的传感宝石。
简单来说，就是和这块宝石对应的石头要是有一块碎掉了，另一块也会破碎，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
所以也经常被用来当作一种传递消息的方式。
塔雅继续解释道：“我和塔里约定过，如果出了事就捏碎宝石……”
“这块宝石在您和那位——”塔雅一下子止住了话头，目光在梅芙、阿尔瓦还有莱伊之间来回转了转，阿尔瓦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梅芙：“这不重要，继续说吧。”
塔雅：“在您们离开之后不久，这块宝石就突然碎掉，我也联系不上塔里了。”
梅芙看着托盘里的餐食，看上去依旧精致而挑不出差错，完全看不出制作者内心的急躁。
“为什么找我？”
梅芙喝了一口茶，喝上去像是从东边运过来的新茶，在穆亚城能见到这些稀奇玩意也不奇怪。
塔雅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梅芙阁下……”
“您就是那位‘魔女梅芙’，对吗？”
梅芙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代表不了什么不是吗？”
塔雅苦笑了一声：“您就当是一种可笑的直觉吧。”
塔雅盯着他们面前这张老旧的茶桌，记忆被拉回数年前，跟随商船在海上漂泊的日子。
大海、风浪，不论是魔法师还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在无垠的海上都是那么的渺小，也是那样的平等。
她只有一个假的名字，一张很便宜的□□，一个罗盘，几本航海日志，和一个便携的望远镜。
凭借着对海上天气的敏锐把握，她成为商队中被各方争抢的存在。
直到自然的伟力再次颠覆所有人的认知，大船小船的桅杆纷纷折断，惊慌的神色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塔雅抱住一块木头，勉强保持着神志的清醒，波涛的起伏中，是灰暗的天空和黑沉的海。
象征财富的庞然大物从中间被折断，船头逐渐向上翘起，意识模糊之中，珍贵的货物，和商人们暴富的梦想全部沉没在风暴中。
明明耳边都是水声，塔雅却仿佛能够听到无数人的哭号和惨叫。
她抱着浮木飘啊飘，冥冥之中被人捞起。
“来晚了吗？”一个女声出现在她的头上，似乎是有些懊恼。
身体渐渐回暖，应当是某种魔法。
塔雅虚弱地咳了两声，费力地睁开眼，终于看清楚救了她的人。
“魔……女？”
面前的人带着魔女帽，银白垂地的发丝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漠，而猩红的瞳孔又增添了几分疯狂。
看到她醒了，魔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可塔雅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醒了？”魔女似乎并不在意她刚刚堪称冒犯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到的时候，就你还剩口气了。”
“对了，我叫莉莉乌斯，既然我救了你，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过分吧？”
对方显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但名为莉莉乌斯的魔女所说的的确是事实，塔雅点了点头，“您请说。”
“你有没有在船上——哦，就是最大的那艘上，看到什么奇怪的魔法师。”
刚刚转醒，塔雅的思绪还有一些混乱。
最大的那艘船……就是出事的时候她在的那艘，塔雅的脸变得惨白。
航线、出航时间……都是她给出的建议！
是她错判了……是她害死了所有的人……
塔雅的手猛地抓住身下的床单。
一旁的莉莉乌斯啧了一声，环抱在胸前的一只手轻轻扬起。
“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魔法师出现，或者你觉得奇怪的人？”
塔雅头痛欲裂，终于缓缓说道：“有……船长出发前……带上了一队要去王城的魔法师。”
这批货物自遥远的东大陆过来，要从穆亚港经过，运到北方的王城。
据说是某位小贵族害怕新王朝会吞并穆亚城，于是打算提前返回王城。
莉莉乌斯像是得到了关键的信息，开始联系着什么人。
塔雅的意识再一次开始变得模糊，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对面说着什么什么大臣死了。
“梅芙直接动手了？”塔雅听到莉莉乌斯畅快的笑声。
甚至带上了几分疯狂。
“知道了，我直接回去，毕竟那可是我亲爱的父亲啊，我当然想看看他的尸体。”
塔雅躺在床上，白发的魔女竟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的治愈魔法不太行，但你活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她们在不知道何处的旅馆里，莉莉乌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意有所指地说道：“能带来风暴的，可不止自然。”
莉莉乌斯向她的方向抛过来一个袋子，塔雅急忙接住，里面是足够普通人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金币。
还有一本泡的有些皱巴巴的航海日志，靠着并不高明的保护魔法，在漂流之中幸存，内页上是被晕染开的字迹，。
“追踪魔法就捞到这一本，其他的可能被冲散了。”
莉莉乌斯整理了头上的魔女帽，“你的航海日志不错，很专业，别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
魔女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塔雅用莉莉乌斯给她的钱回到了穆亚城，穆亚港依旧繁忙，但那支超大型商队的沉没在本就人心惶惶的穆亚城掀起了同样巨大的风浪。
钱财的损失，亲人的逝去。
原本往来都是商贩的穆亚港此刻被圣殿的人严加看管，入港离港的船只都被细细盘查。
塔雅神情恍然地走在路上，回家，她得回家，她还有家人。
突然，一个黑袍人从旁边经过，塔雅一下子认出这就是船上那群魔法师的衣料！
她的父亲是一位在穆亚城都颇为出名的裁缝，家中有不少布料，她对于布料的款式比寻常人熟悉不少。
不会错的！就是他们！
塔雅悄悄地跟了上去，黑衣人的方向是穆亚港！
穆亚城的人要去穆亚港再正常不过，凭借对这些年来对港口的熟悉程度，塔雅很快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她看着黑袍人走进一处地方，然后再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浑身白袍的家伙。
是圣殿！
莉莉乌斯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她的耳边。
“能带来风暴的，可不止自然……”塔雅喃喃道。
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她的计算，根本不肯会突然出现那样强大的风暴……
听说穆亚城最近要和王城来的使节谈判贸易协定，这是圣殿干的？
塔雅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不计较她来历的船长，肯定她观测能力的水手……无数张面孔一一闪过，最后又变得扭曲。
他们从海里伸出手，想要把塔雅拖下去。
塔雅……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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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塔雅……是你害了我们……
海上的生活其实很无趣，闲下来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聊天。
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能下船啊？我家人肯定很想我。”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死了……
她好想复仇，告诉所有人圣殿里边出了内鬼。
心脏像是被人揪住，塔雅快要呼吸不过来。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塔雅低下头，和许久未见的家人对视了一眼。
“姐姐……”
那时的塔里还比她矮上半个脑袋。
“你回来了……”
塔里看上去瘦削了不少，塔雅却并不意外塔里会来到这里。
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带着塔里来的地方。
在这里，她会给塔里讲述她航海的梦想，因为他们的母亲就是一位航海家。
但是塔里还不记事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死于一场风暴。
母亲的家族流传下来有一座旅馆，但他们的母亲对此并无兴趣，反而成为了小有名气的航海家。
她死在了她最热爱的旅途上，用母亲曾经告诉她的话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
塔雅曾经觉得母亲对他们的爱的分量太轻了，明明她是她的孩子，她就这样将她抛在了身后。
可是航海就像一枚种子，深深扎入了她的心脏，她也想看看她母亲痴迷了一生的大海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毫无疑问地遭到了父亲的反对，理由是，他们不想再几个月之后再接到家人的死讯了。
然后她用积蓄买了假的身份，带着母亲为数不多的一些遗物，混上了船。
船长是个和煦的中年女子，没有追究她的来历，那时候的船队规模并不大，塔雅跟着船长，看着船队越来越庞大，她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看着船队驶离穆亚港。
她终于明白母亲对大海的痴迷从何而来。
而现在，大海成为了她的梦魇。
“你怎么在这？”
塔雅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塔里平静地看向许久未见的姐姐，陈述着事实：
“我和父亲听说船队出了事。”
“其实尼雅船长会经常和我们写信告诉你的消息。”
塔雅有些怔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流淌而下。
但塔里的眼中满是悲伤。
“父亲死了。”
“前段时间，遇难者的家属想要派船只去打捞遗物，被圣殿拒绝了。”
“港□□发了冲突，父亲被人推倒在地，撞到了一旁箱子的棱角。”
塔雅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他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所以……我来这里看看……”
塔里扯出一个笑容。
“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至少、至少我们还有个家。”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塔雅，她能够做什么？
去告发圣殿？她没有任何的证据。
家，她还有家，她不能再连累塔里。
在那之后，是数年如一日的平静生活，只是偶尔，她还是会被那场风暴淹没。
直到最近，穆亚城的氛围再次变得不安起来。
塔里突然失去消息，难道是圣殿发现了当年的事故还有一个幸存的小虫子？
过去的事情飞快闪过，塔雅再次抬眸，看了看对面神色不明的梅芙。
“我需要……您的帮助。”
这是一场迟到多年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