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牙膏 作品
12. 风暴
扎里亚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底下宫殿之中。
油彩绘制的壁画，轮廓奢侈地使用了黄金熔铸的金线，在烛火的照映下更加熠熠生辉。
扎里亚站在中心，蕾娜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头纱遮挡住她的大部分脸。
“穆亚城需要新的力量，它的永恒不来自革新派，也不来自圣殿。”
莱伊独自站在中心，似乎并没有把扎里亚的话语放在心上，圣月节之后，就是穆亚城的公民大会，扎里亚，也就是如今圣殿的大长老，肯定不会放弃拉拢人心的机会。
如今传统派势弱，要是再失去莱伊，必将是沉重的打击。
“您在穆亚城的声誉很高，如果我们的理念能够相通，穆亚城完全可以在我们手中变成更美好的模样，不是吗？”
莱伊的身形依旧挺拔，“有关新的治理方案，您应当去请示阿莎德隆大人，而非我这样一位小小的司祭。”
“穆亚城难道能一直依靠阿莎德隆吗？”
大长老的声音猛然拔高，“莱伊，你太年轻了，你没有经历过那些改朝换代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势力觊觎着着这块地方？”
“你难道和那些愚昧的家伙们一样，在平静的摇篮里待的太久，真的认为穆亚城靠着阿莎德隆就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阿莎德隆不是人类——他凭什么会在意人类的存活？”
宫殿之中的气氛愈发僵持，幽暗的入口此刻出现的新的身影。
塔雅大口喘着气，没有看到梅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至少圣殿没有打算对梅芙下手。
平复了几下气息，塔雅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阿莎德隆大人在不在意我不知道，但至少，圣殿是怎么从穆亚城里榨取利益的，我还是清楚的。”
阿尔瓦将冒牌塔里往地上一扔，“好久不见啊，扎里亚长老，圣殿什么时候开始开展整容业务了？”
“阿尔瓦，你应当还在监禁劳动之中吧。”
看着地上的人，大长老面色不善，阿尔瓦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那你去和阿莎德隆大人告状啊。”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见阿莎德隆大人？”
阿尔瓦看上去眉飞色舞，像是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一瞬的惊讶之后，大长老恢复了高傲的模样：“也好，省得在让人把你带过来。”
塔雅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那个凶手，那个害了所有人的罪魁祸首，就在她的面前。
“连同族都狠得下心来下杀手，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扎里亚，你手上同族的鲜血难道还不够多吗”
塔雅站在前方，与圣殿长老院的大长老扎里亚对视。
扎里亚的目光如阴冷的蛇一般在阿尔瓦、塔雅和莱伊之间游走。
“莱伊司祭，惩戒室向来只对相关的圣职人员开放，您是我们的同僚，可这些无关的人士，竟然如此随便地进入，您难道不觉得这有失偏颇吗？”
言语如此，扎里亚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慌张。
眼神甚至反复打量着四周，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梅芙跟随着扎里亚对视视线，在找她？又或者是阿莎德隆？
“扎里亚长老，我想你应该先回答阿尔瓦阁下对您的指控。”莱伊毫不留情地反驳。
不知道塔雅那边进度如何，这样的时候，完美的配合自然不能落下。
“毕竟阿莎德隆大人亲口承认过，阿尔瓦阁下有权利过问圣殿的一切事物。”
扎里亚嗤笑一声：“阿莎德隆大人啊……”
“这么多年过去，说的好听叫做恪守传统，实际上你们真的是越走越回去了。”
“莱伊司祭，你是传统派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位，连你耶看不明白吗？”
“穆亚城！永恒之城！多么响亮的名声！被龙族守护的城邦！”
“所以呢，就是这样，打着阿莎德隆的名号，穆亚城出了什么问题，名义上是管理者的家伙们只会去寻求阿莎德隆的帮助——”
“阿莎德隆根本不在乎这些，穆亚城想要成长，就必须成为一个没有阿莎德隆的穆亚城。”
阿尔瓦被扎里亚无耻的气势震惊了。
“哈？”
“你以为我们愿意管你们的事情？”
要不是阿莎德隆大人把他塞到这个位置上，他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圣殿的这群人。
塔雅冷冰冰地嘲讽道：“然后那个，你们的计谋就是制造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喝着和你们同族人的鲜血？”
扎里亚摇了摇头，“这位……塔雅小姐。”
“我们对你进行了很多调查，坦白而言，那场计划，我们从未想到还会有漏网之鱼。”
塔雅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部却像被无数根银针穿透，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那片全是黑色的大海：“你们承认了……我的航线没出问题……那场风暴……是你们杀了所有人！”
扎里亚：“塔雅小姐，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总要有一些更多的考量。”
“我来给您算一笔账吧，尼雅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商船船长，毫无疑问，她是一位值得信赖的船长。”
“如果这批货物成功从穆亚港去往王城，假设这样的收益是一。”
“但很快，根据王城那边想要带来的贸易协定，穆亚港的船只必须从某个港口入港，其中的各种费用，会让原本为一的收益至少降低一半。”
“但是，我们只需要一场事故，就能证明王城的航线并不安全，这个时候，只要推出新的航线，更加利好的政策，无尖不商，穆亚港的收益翻的可就不止一倍。”
“这样一来，王城想要垄断航线的美梦自然落空，他们想要重新证明他们的航线，需要的时间足够穆亚城处理好当年那份贸易协定带来的危机了。”
“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牺牲，不是吗？”
“看看如今的穆亚城，名副其实的万商汇聚之处。”
扎里亚神色平静，“在商人眼中，这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塔雅的眼底隐约有了泪水：“小小的牺牲？”
【这个时候，一批前往王城的船队遇上了数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风暴，没有任何幸存者。】
“在那之后……穆亚城出于对商队的安全考虑，给出了被称作‘官路’的航线建议。”
“‘官路’被长老院掌握……选择‘官路’出港的船队，港口税会有减免。”
看上去是一件好事，但如果那场危险的风暴，本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呢？
新王朝心心念念的航路就这样被长老院收回了手中。
只剩下她。
“所有的人都死了……明明那之后事情出现转机了不是吗？”
明明不久之后，王城的局势就出现了变化……
“我赌不起，塔雅小姐，要是那份贸易协定生效，你知道整个穆亚城会收到多大的冲击吗？”
“他们想要的不是‘贸易’，而是把穆亚城收入囊中。”
看着塔雅眼底的愤怒，扎里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穆亚城还有阿莎德隆大人。”
“您看，绕回来了不是吗，阿莎德隆没有义务帮助穆亚城，但穆亚城遇到事情就只会像可怜巴巴的幼孩去奢求长者的帮助。”
“穆亚城需要的是自身的绝对强大。”
“我们已经有了整个大陆最完善的法律，最繁荣的商业贸易，和制造军队的能力，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去除不再适合这个时代的遗留。”
扎里亚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什么伟大的存在：“如果断掉穆亚城的一只手，能够让穆亚城更好的活下去，那我会亲自折断这只手。”
金色匕首从扎里亚的耳边飞过，在扎里亚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有时候手伸的太长，我也不介意帮下忙。”
冷冽的声音响起，阿莎德隆的手里还抛着另一半黄金匕首。
“阿莎德隆大人！”
阿尔瓦惊喜地喊了一声。
赤红色的长发被阿莎德隆随意地扎在脑后，昳丽的面容在地下宫殿昏暗的光线之下增加了一层神秘感，就像是刚从壁画之中走了出来。
阿莎德隆环顾了四周，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失望。
阿莎德隆收回目光，“扎里亚，你过分了。”
扎里亚却大笑一声：“我做这一切，哪一件没有让穆亚城变得更好？”
“需要的不过是小小的牺牲。”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采依旧。”
扎里亚缓缓地摇头，“但我已经老了。”
阿莎德隆毫不在意扎里亚的感慨：“和那群龙族的蠢材合作，不像是你的风格。”
扎里亚哈哈大笑起来：“您的眼光一如既往地精准。”
“那条蠢龙只是为我的计划做出最初的一步。”
“而我，会为穆亚城留下最后一份礼物。”
扎里亚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所有的角色都到齐了，阿莎德隆大人。”
“您知道吗？那条蠢龙找上我的时候，我原本只想把那个蠢货赶紧赶走，但是没想到……他告诉了我一个如此有意思的秘密……”
扎里亚脚下的法阵开始泛起诡异的红光。
在察觉到魔力流向的一瞬间，梅芙猛然瞪大了双眼。
在扎里亚继续开口之前，梅芙直接闪身来到阿莎德隆的身边，夺过阿莎德隆手中的匕首，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将黄金制成的匕首精准的刺入了扎里亚的喉咙。
“咳咳、咳。”
扎里亚露出微笑，“维内兰达阁下，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您当年在王城的举动，真是让人慕名已久，发现您来到穆亚城还真是令人惊讶。”
“我还在好奇……您是否会现身……现在看来，您应该猜到内幕了。”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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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已经启动，我的血液只会加速这个法阵。”
“这场赌局……是我赢了。”
梅芙将匕首抽出，拿出一条手帕慢慢地擦了擦。
梅芙：“是吗？”
“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喉咙处的破洞，让扎里亚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确保扎里亚觉得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之后，梅芙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
“那么，蕾娜司祭阁下，您觉得呢？”
带着头纱的女祭司神情淡漠地走到地上的扎里亚的身边，蕾娜缓缓蹲下，将扎里亚的身体缓缓扶起，轻柔地靠到自己的怀中。
扎里亚的头颅已经无法转动，眼珠颤抖地转向蕾娜。
“您该休息了，教父。”
蕾娜身后的侍从们安静地伫立着，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味。
蕾娜从怀里拿出一柄匕首，快速而精准地从扎里亚的后脑捅入。
另一只手抚上扎里亚的面容，将那双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合上。
蕾娜站起身，身上的雪白长袍被鲜血污染，握住匕首的手轻轻松开，与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蕾娜悲悯地合上双眼，双手手掌交叠放在身前。
“诸位同袍，我们的教父，圣殿长老院的大长老扎里亚，在生命的最后，受到了魔鬼的蛊惑，背弃了圣殿的信仰。”
“在圣殿的惩戒宫殿，他选择了他的结局，请将这个悲伤的消息告知诸位同袍。”
蕾娜的话语落下，静止的侍从们终于流动起来，沉默地清理着现场。
阿尔瓦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事情的进展。
看到塔雅，梅芙终于想起，将藏到角落的塔里塞到塔雅的怀里。
“对了，我给他简单施了一下治愈的魔法，至少应该没有生命的危险了，但想要完全恢复，应当还需要一些时日。”
塔雅接过塔里，对着梅芙道了谢，看了看梅芙和阿莎德隆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转身带着塔里离开地下宫殿。
只有阿尔瓦在兴致勃勃地往梅芙和阿莎德隆面前冲的时候，被莱伊和蕾娜一左一右用魔法架住，连扯带拉地隔开了距离。
“你们干嘛？”
蕾娜对着梅芙和阿莎德隆行了一个礼，“容我之后再向您道谢，梅芙阁下。”
梅芙点了点头，看着被强制带离的阿尔瓦，默默想到：傻龙有傻福。
白袍侍从在简单清理现场之后，也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地下宫殿。
空旷的宫殿之中，就只剩下了梅芙和阿莎德隆。
夜晚还没有过去，这是梅芙第一次见到成年体模样的阿莎德隆。
身形要更加高大一些，面容也更加成熟，不变的是那张绮丽到极致的脸，还有那双仿佛有光芒在其中的黄金色眼瞳。
阿莎德隆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的见面……比我想的要快上不少……”
宫殿之中已经没了旁人，但梅芙还是再他们周围套了一个隔音的结界。
“是吗？我还和阿尔瓦说我还挺想再见到你的。”梅芙歪了歪头。
阿莎德隆：……
他应该说些什么？
阿莎德隆的表情紧绷，好吧，其实他也挺想见到梅芙的。
阿莎德隆垂下眼眸，只不过，他现在和梅芙之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阿莎德隆：“你……都知道了？”
梅芙：“我知道的事情，或许比你想的还要多一些。”
“阿莎德隆，或者说艾什利？”
阿莎德隆：“还是叫我阿莎德隆吧，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我都会回答的。”
阿莎德隆难得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
梅芙思考了一会，问出了一个她的确好奇的问题：“艾什利这个名字……有什么来由吗？”
梅芙看见阿莎德隆的嘴角向下移动了几分，“唔，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是我母亲给我的玩偶取的名字。”
阿莎德隆把头扭到一边：“我小时候，母亲以我做原形，缝制了一个布偶，又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不过玩偶‘艾什利’很早之前就不见了。”
“很可爱的名字。”
阿莎德隆转过头，就看到梅芙含着笑意的双眼，还有那仿佛能让人沉浸其中的紫色。
梅芙：“故事也很可爱。”
阿莎德隆轻轻笑了一声，“嗯，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剩下的一些事情……你应当都猜到了吧。”
像是终于放下负担，阿莎德隆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你的猜想吧，梅芙，我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阿莎德隆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想要透过眼睛，真正看到对方的灵魂深处。
梅芙也收起方才那副轻松的模样。
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梅芙一字一句地说道：“阿莎德隆。”
“你是亚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