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度泽 作品

8.临安物华雨如酥

    丁亥年春三月,有新燕入京邑。


    满城杨柳絮,金榜题名时。


    “一甲第三——祝泽世!”


    “这人谁啊?起这般名字也不怕念出来把舌头闪了,”有一看榜学子暗自嘀咕了两句,随后提高声量问周围人:“可有兄台知道此人?”


    “我看要小心舌头的人是你,竟有胆子非议圣上赐的名。”


    “你说是就是了?你谁……”这学子反驳的声音在转头见着沈非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非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就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速度堪比夜半见鬼。


    “罢了罢了,日后总归要在同一个屋檐下。”沈姓凶鬼叹道。


    看榜的学子多如过江之鲫,沈非复好不容易从其中挤出来,临了还被人踩了一脚。


    一抬眼,对面茶楼上的祝泽世正一脸嫌弃地打量着他。


    “一大早就说要帮我看榜,我还真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给你照出菩萨心了。”祝泽世说话间意味深长地看着落座在对面的沈非复,不经意“啧”了一声。


    “菩萨心和找人又不冲突,你要是不满意就自己下去挤人堆里看。”


    “是是是,您劳苦功高,敢问沈大人那榜上可有小女子名姓?”


    祝泽世高中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回祝府,不过难得沈非复献殷勤,祝泽世便装作不知,想看看他在打什么算盘。


    “少阴阳怪气,祝探花。”


    “不与你贫嘴了,我问你,方才在下面与你说话那人可是孟家的小少爷孟觉醒?”


    “这么远你也能看见?”沈非复说着就想站起身往窗外看。


    “它的功劳,”祝泽世把手中的铜管放在面前的茶案上,继续说:“取以远视,无遐不到,可唤作千里镜,你日后查案或许能用上。”


    沈非复凑近细细端详着这叫做千里镜的玩意儿,拿起前还试探问到:“这算是谢师礼?”


    沈非复虽已在临安府任职三年有余,但他十六岁诗成得袍,高步通衢,如今还不过弱冠。


    祝泽世不可能仅凭他指导过自己的课业,就将眼前这个与自己只有三岁之差的人认作师父。


    故而祝泽世丢了一个白眼给他。


    “不是特意送你的,只是让你试用,有不便之处就及时告诉我。”


    沈非复一边研究着千里镜一边问:“站在此处就能看清榜上的字,甚是方便,如何制作的?”


    “古有削冰令圆聚日生火1,今同理可得千里镜。我可警告你,世间仅此一支,在我造出第二支前务必珍惜。”


    是不是仅此一支沈非复不清楚,但铜管两端的琉璃片清透如水2,一看就价值不菲,沈非复不是不识货的,闻言连声应答。


    “大理寺的调令约莫一个月后到,你当真不告诉孟觉醒?”


    “我什么身份,怎么敢去管孟家的小少爷,”沈非复收起千里镜,接着话音一转:“不说他了,今日该恭喜你高中,这份名帖或许能帮你在宫中站住脚,权当贺礼。”


    名帖展开,仿佛可汗大点兵,朝中各部的人都有。


    “若是用上这名帖,孟家定会遭难,你……”话堵在祝泽世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鲜少人知道临安府的铁面判官沈非复才是孟家的真少爷,个中曲折,祝泽世也不好多说,只是等着沈非复的回答。


    对面的人充耳不闻,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问祝泽世有何打算。


    祝泽世摇了摇头,表示前路莫测,随后笑道:“你听,下面已经有人在议论我了。”


    “郡主莫不是要像三年前那叫陆什么的一样想要科举入仕?”


    “谁知道她凑什么热闹,要与我们这些人争一个探花郎的名头?”


    “不会吧,她与戚世子的婚约将近,没听过成了婚还能入朝抛头露面的。”


    “圣上是人亲舅舅,是你能比的吗?圣上三年前颁布诏令准许女子入朝为官,保不准就是专为她颁的。我看呀,这探花之名也不一定是真的。”


    “当年陆朝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颁诏令怕是平不了事,可女子为官到底荒唐。”


    “……”


    三年前陆朝槿被安排去翰林院编写卷宗,至今未有调动。


    祝泽世听着人言,觉得自己应该也和她差不多,想抓到实权难上加难。


    “这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把自家门一关,他们就是青天判官,谁知道过两日会从宅院里传出什么来。”


    祝泽世还是会感叹人言可畏,无论什么时代,它都是杀人的利器。


    “难道你还真能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不成?”


    “自是不能,他们说的这些远不及你当年说我害兄长杀主母那么歹毒。”


    听者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不过有一事确实该早做打算了。”祝泽世有些发愁。


    “什么事?”


    “和戚行宣的婚事,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既能悔婚又不被罚的法子。”


    沈非复表示帮不上忙,并泼了祝泽世一盆冷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婚事是圣上用来牵制戚氏和皇后的,圣上才不会轻易放弃你这一步好棋。”


    “所以我想让戚氏悔婚,你有什么办法没?”


    “没有。但我劝你不要做无用功,戚氏要是不想结亲早就悔婚了,用得着你在这儿忧心如酲?”


    祝泽世看了眼面前的人,深感无望。


    罢了,还有将近一年时间才到婚期,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会有变动。


    正欲起身离开时,沈非复突然开口:“听兄弟我一句劝,戚行宣这人你嫁不得。嚣张跋扈劣迹斑斑还是个武夫……”


    “若没法子退婚,一年后他就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你在我面前说我未来夫婿的坏话,是被他揍过还是你想嫁他?”祝泽世戏言道。


    京城中的高门望族哪个不想与戚氏攀上亲,开国功臣百年世家,主家辅五朝国政,旁系戍边还有累累战功。


    坊间都说当今天下有一半姓戚,此言不虚。


    “戚行宣虽不是好人,但好在他眉目俊逸,丰标不凡。况且嫁过去余生无忧,我自是愿意。”沈非复回答到。


    “那你嫁?”


    “我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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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安府供职,这京城风流郎君就还有我一个,要我委身于他,绝不可能。”


    祝泽世不语,不敢苟同,听而不闻,转身离开。


    她只想说,看看,这就是京中佳人倾心的玉面判官,好男风不说,自恋更是一绝。


    “戌时在临江楼设宴为你庆祝,一定要来,邀了不少人,给个薄面!”


    话音落下,沈非复只远远见着长街上的祝泽世摆了摆手,也不知是去还是不去。


    季春时节千山绿,临安物华雨如酥。


    临安城的春雨喜人,祝泽世才行至西街,天上便开始飘落疏疏雨丝。


    雨势渐大,祝泽世只好试着推开就近的一间店铺门,借以避雨——铺中凛冽松香萦绕,浓得有些刺鼻,许是气味的原因,祝泽世感到些冷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定睛一看,这竟是一间书铺。


    “书铺熏这么重的香,倒是少见。”


    “这叫藏春香,初闻若百花绽,细细品来则如春风携松针,再加上铺中陈年书简气息氤氲,似是一场青松迎春的欲说还休。”一个学徒回答到,说话时负手而立,似个诗人。


    脱口而出的话被瞬间接上,回复还是这么文雅出尘的字句,祝泽世一时间无所适从。


    祝泽世不理解所谓“风雅”,她只想等雨停了就快些回府。


    “借檐避雨,不必管我。”祝泽世说着,还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意思是希望这学徒安静些。


    “春雨送佳人,这位小姐一看就是……”话才说一半这学徒就哑了声,看了眼祝泽世就转身跑开。


    祝泽世正疑惑着,身后就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就是普通的东阁藏春香,别听他繁言赘文。”


    祝泽世转身抬头看清来人面容,有些诧异:“世子?”


    戚行宣没有应声,只是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一边到:“雨一时半刻不会歇,我送你回府。”


    接过学徒递上的纸伞,戚行宣就拉着祝泽世出了书铺,没留给祝泽世反应的时间。


    这是在赶人?还是说这人转性了?祝泽纳闷。


    不对,是这书铺有问题。


    在出书铺的那一瞬间,祝泽世想回头看,却被大氅的帽子挡住了视线。


    仅存的视野里,她瞥见学徒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和他衣袖上的一片血迹。


    熏香原来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可书铺内并没有打斗痕迹。


    “戚行宣,这……”


    祝泽世本想问他书铺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和她没关系,知道了反而会遭灾,索性闭嘴。


    “我第一次为人撑伞,郡主见谅。”戚行宣说着就将伞向祝泽世那边倾斜。


    祝泽世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肩有些湿寒。


    “多谢。”


    话音方才落下,祝泽世就感到左肩隐隐作痛,痛感愈烈,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她忍不住伸手去捂痛处,却染上满手鲜红。


    雨好像下大了,戚行宣的声音被伞上不停的嘀嗒声隔开,祝泽世听不清。


    四下阴翳,雨幕中的前路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