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度泽 作品

10.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二)

    第二日一大早沈非复就匆匆登门“劝告”祝泽世。


    “左砚方是怎么从狱里出来的暂且不论,三皇子的死与戚行宣脱不开关系,他人已经在牢里关着了。”


    祝泽世没睡醒,只淡淡一句:“哦,然后呢?”


    “皇城司的人审他,他就一口咬死你的证言。过会儿就有人登门对质,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昨日实情吗?”


    沈非复只差急得跳脚了,祝泽世还是满脑子浆糊一脸懵。


    “我昨日吹冷风病了,见不得人,皇城司也一样见不得。你没事就先走吧,让我再睡会儿。”


    说话间祝泽世瞥了眼院中那棵小树,不禁感叹三年光景蹿得可真快,枝头的花都要她垫脚才能采到。


    “你到底什么打算?这次死的是三皇子不是旁人,戚行宣的罪一旦定下你也逃不开!皇城司的人来,你就把一切如实告诉他们,就说你昨日之所以说假话都是受戚行宣胁迫。”


    “哪里假了。”祝泽世暗自喃喃到。


    “你压根没见过左砚方!”


    沈非复一语点醒梦中人,祝泽世猛地反应过来——她从未见过左砚方。


    当年左砚方的案子是圣上特派沈非复办理,虽说那时候祝泽世经常一整日都待在临安府,可左砚方一事与她没有直接联系,所以她没有掺和。


    “左砚方身高几尺?”


    “与我差不多,”沈非复接着话答,说完反应过来继续道:“不是,你这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的是假话没错,但事出有因且并非遭受威胁,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祝泽世说完就差人把沈非复送出府去了,她则兀自回忆着昨天戚行宣的话。


    戚行宣临时起意将她带走是因为她与左砚方身形相似,可明明两人身高差距很大。


    他敢这么说,是笃定了祝泽世没见过左砚方还是别的原因?既是谎话,那戚行宣昨日之举就是专门针她对的,他这么做难道只为了嫁祸三皇子?


    给了她一毒箭又把她掳到城外,先是威胁再是假意合作,若只为了让祝泽世说一句假话,实在不值当。


    在戚行宣的一堆假话里挑真话极费心神,除了他所说到的矿脉和炼银场有可能存在,再找不出别的可信。


    祝泽世猜测矿脉可能存在,是因为四个月前她在孟府听见了有两人在议论“熔银”。


    当时沈非复想向她引见孟觉醒,可孟觉醒不愿见她一早就离府了。


    正值院中梅花艳,府中的女眷邀她同赏,孟府的梅花可是京城一绝,难得一见,她便没有推脱。


    府中下人领她去取手炉时,祝泽世走岔了路去到书房附近,无意听见有两人交谈。


    “边关战事已平,军饷却一如战时,这半年来更是不减反增。你猜这次朝廷拨了多少银子?”


    “竟有这么多,可是得手了?”


    “自然,现在就在往京西路去,估摸着明日就能送到矿场去熔了。还望孟公到时候能寻些人接应。”


    “……”


    第二日,皇城司狱中。


    整个刑讯室全凭通风口透进的一点儿微弱阳光照亮。


    戚行宣被吊着的位置正在那束阳光下,不需要仔细观察就能将他身上的伤看得真切。


    “哟,竟然动刑了。看来皇城司的人真是一点儿不徇私,不过我怎么觉得世子是在演苦肉计想继续诓我呢?”


    戚行宣啐了一口血沫后道:“没想到郡主会来这种地方,您千金之躯,可千万别被里边的血腥臭气熏着。”


    祝泽世轻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有事找你才敢这么说的。”


    “毕竟谁没事会来这里?”


    “那希望世子可以坦诚相待,莫要再学昨日那般满口谎话,”祝泽世走进了几步,仔细端详着他身上的伤:“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无论劫狱还是杀三皇子,皇城司找不到指认我的实证。郡主一人之言足以抵所见者证言,让我脱罪,我所求,一直如此。”


    闻言,祝泽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把从狱卒那里顺来的一壶茶放在烧烙铁的火盆里温着。


    人人都传戚行宣是个纨绔,可有哪个纨绔敢杀皇子。


    这人到底不是看着的这般简单。


    即使眼下成了这副模样,说的话也未必可信。


    “三皇子是昨日午时死的,你既杀了他却不告诉我,为何?”


    “郡主立场不定,我说了你不一定肯帮我。”


    “好,那说说今天的事。你怎么确定皇城司找不到实证,我听说他们从你那书铺里边搜出来不少东西,你怎么保证没有他们想要的证据?”


    “他们能查出来的都是特意留下的,郡主大可放心。”


    放心,怎么可能放心?


    证据都给皇城司准备好了,他杀三皇子还能是临时起意?


    “我记得你说劫左砚方是为了找矿脉,可今日皇城司就把地图从你那书铺里搜了出来。我见过那地图,纸张墨迹都算不上新,你可别说是左砚方昨日才画的。”


    戚行宣不答话,一时间安静下来。


    一旁的茶水突然沸腾起来,溢出的尽数洒到炭火上,滋滋作响。


    祝泽世继续:“早就知道矿脉所在,还需要左砚方干什么?京城里贪污的官贵不少,要熔银的也不少……”


    戚行宣打断她的话:“我可以坦诚相告,但郡主要是让我全盘拖出,实在强人所难。”


    “行,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来不是为了探的的底儿。”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心里可不这么想。


    杀三皇子既是蓄谋已久,那他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绝轮不到她来捞。


    现在戚行宣既然还想利用她,那她也该抓住整个机会。


    戚行宣非要找她作伪证的原因无非两种。


    一是借她之口脱罪嫁祸三皇子容易很多。


    二是整件事仅针对她,戚氏打一开始就不满这场婚事,又不敢动她,但祝泽世要是能自己寻死就是最好的解法。


    栽赃嫁祸这招,无论家宅内院还是朝野高堂,甚至行伍之中,都屡试不爽。


    “既如此,郡主找我何事?戚某力所能及之事定竭尽全力。”


    “三年前西山庵,你并非收到秦老夫人传信才赶到,你几日前就在那附近对不对?”


    “是。”


    祝泽世当年看出蹊跷,全凭队伍前方的马车。


    马车四轮上各有一侧有从外至里分散的泥点,这样的泥点只会是长时间停在雨里会出现的,偏巧那两日都没有雨。


    京城来的马车都应收拾得体面,不会如此潦草。


    柳生也说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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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的她移到外院是因为天气好,可见前几日该是阴雨天。


    “你们因何等在那里,谢至是不是你们杀的?”


    “想必郡主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我们就是为了杀谢至而去。不过我很好奇郡主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难道你早知皇后与戚家不合?”


    “我没有手眼通天之能,只是记起来你书铺里的香和谢至尸体附近的香味一样。”


    “那香是尸油炼的,它最大的用处就是掩盖血腥味,碰巧两次都被你遇上。”


    无意瞥见戚行宣干裂的嘴唇,祝泽世本想给他倒一杯茶,但听见这话时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任凭沸腾的茶水无休止往烈火中跃。


    她想起了那个小尼姑,和眼前人当年手起刀落的冷血模样。


    “你听,这声音和烙铁落在肉上的有什么区别?”


    祝泽世玩笑到,但戚行宣并不言语。


    茶水还在继续翻腾,却没有一丝香气,也不知是茶叶太次还是狱里味道太大。


    “那我自己试试,”祝泽世说着就将烙铁放上戚行宣的左肩,继续道:“就当是你送我那支毒箭的回礼了。”


    戚行宣牙关紧咬,闷哼了几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最后只有一句:“多谢。”


    他的反应出乎祝泽世意料,居然不是怒目切齿地瞪着她并说她是小人云云。


    只是“多谢”?


    这到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知道你有脱身之法,所以你说的话我会先考虑一下。至于名帖的事不劳世子费心,给你的那份儿是我随意拟的,勿要当了真。”


    话音落下,祝泽世也从牢狱无光处消失。


    高中的学子在春闱过后都应进宫面圣共赴“龙门宴”,但今年圣上竟无端将此盛宴取消了。


    故而学子们在出榜三日后便直接去了学馆,互相学习结交,准备三月后殿试。


    近来有诸多杂事挂心,另加上身份有碍,祝泽世并未在学馆露面,一直称病居家。


    城中关于祝泽世的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距事发已有十日,皇城司查矿脉也有了进展,估计过两日就会回京。


    秉持着“不说话就定不了戚行宣的罪”、“皇城司查不清楚戚行宣就死不了”这两条原则,祝泽世这十日里都没太关注戚行宣,一直在暗地里查名帖上的人。


    直到今日昏时朝云祭拜完梁静兰回京,祝泽世重新重视起矿脉。


    “京西路为何会有矿场?”


    “感觉那不止是矿场,还有人送了几车银子进去,尽是军饷。”


    “朝中近来三个月都没往军中拨过银子,怎么会是军饷呢?”


    “这就是他们送进去的银子。”朝云说着递给祝泽世一块银锭。


    银锭下“漳州军饷”几个字印刻清晰,临安钱监的印章也没错。可问题是漳州的军饷一向都由严州管派,怎么会落京城的印……


    “你和宋迁去寻皇城司查案的人,引几个到京西路的矿场,”祝泽世收好银锭,继续到:“我马上进宫,告诉府里的下人我因学宫和街市上传的谣言入宫,无论是谁来访都不见,包括沈非复。”


    谁料祝泽世刚踏出府门,就看见秦老夫人身边的恩雁候在几步之外。


    祝泽世心底暗骂一声:戚行宣,你可真是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