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乃懿懿 作品
10. 流言
谢舒合上书就站起来,颤巍巍地指着她:“来人给我按住她!”
丫头婆子一拥而上,谢般的肩膀被按住,后膝弯也被踹了下。她整个人跌扑在地,隔着一排刘海,阴阴地瞪视这一双柳绿桃红的姐妹。
谢舒不由一愣,谢般一入府便屈抑着,承受种种难堪,天长日久,变得懦怯又委顿,怎么会突然露出这种眼神?
谢舒犹未反应过来,谢窈那对黑眼珠已一横,盯住谢般,咯咯地笑起来。
她一点点弯下腰,直抵到谢般的脸前:“我不管你的狗嘴又要编排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
亭轩旁边就是池子,谢窈猝不及防地伸手,摁住了谢般的头顶,压迫她栽进那一方涨满的池水里,“贱人,是你哄骗我出去的!”
谢般极力地扑腾挣扎,但她身上扣着几双手,根本反抗不动。
碧绿的池水朝她覆来,顺着口鼻灌入气管,针样的鱼儿们炸了锅,四处乱窜,激起无数波浪。
谢窈脸上现出恶意的快活来:“我看你不是能得很吗?怎么不能了!怎么不能了!”
谢般左右偏转头颈,浑身发抖,手和脚都在抽搐,却咬紧了后牙,一声不吭。
谢窈当然不满足她的态度,手部更结实、更暴戾地向下压迫她!
就在谢般呛得频频咳嗽、即将昏迷之前,一阵骚动与声响,谢舒止住了谢窈:“窈儿,松手!”
谢窈的心猛一跳,松开手,扭回头。
谢般陡一下自水中弹起,人往后倒过去,蜷成了一团。
她抓着喉咙一个劲儿地呕吐,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滴沥,衣襟湿了一大片,待呼吸恢复时,方才硬撑着坐直身子。
眼前站立的,是一名袍服与池水同为绿色的宦官。
他打量着谢般,将手中的麈尾一挥:“四小姐,公主殿下口谕,当日偶遇,仓促竟无周全之物,今日特送绫罗二十匹,珠翠十匣,家常应用,聊表寸心。”
宦官向旁边移开了半步,他身后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将金漆箱笼一一摆放,取一把钥匙,开启箱笼,陆续搬出许多布料,随即散去。
布料一匹一匹堆叠如山,颜色有桃红、杏黄、草绿、天青、湖蓝、烟紫;材质有绫、罗、绸、缎、纱、绢;工艺有蜡缬、夹缬、平针绣、劈针绣;花样有蔷薇、木兰、海棠、绣球、杜鹃、荼蘼。又有数个匣子,盛着钗环簪珥,美得令人失语。
谢舒四顾一番,脸上茫然。倒不是嫉妒羡慕,她们姐妹进宫也得过不少赏与,却从未见过如此用心的赐物。这些料子颜色新鲜,花样别致,足见得是公主亲近人挑选,可以裁缝上身的,而非礼部发放的古板堂皇,只适合送人作礼。
谢窈蹙起她的眉峰,眼底转动着无数疑问,在宦官与谢般之间徘徊不定,似乎费解她怎么得到了公主的青睐。
谢般表情有一点奇异,就地拜领,口称:“多谢公主赏赐。”
……
这一日后,出于某种忌惮,谢舒谢窈都不搭理谢般了。谢般本是为赴宴而采办物品,公主既有赏赐,她也不必到嫡母跟前讨嫌了,便安分待在自己屋子里裁缝新衣。
至于她未能说出的“传遍长安城的故事”,则在数日后的公主宴会上见了分晓。
公主的生辰在四月初一,云栽露种提前一个月就着手准备,恰是牡丹开放的时节,因此,生辰宴以牡丹为题。
为了办这个宴会,她们着实犯愁了一阵。以往宴请地址都是在上林苑,占地广大,建制充实,几近一座小型行宫,前后一气打通,做成了一座玲珑园圃,栽种各色牡丹,富丽堂皇。那一块“上林苑”匾额本是大内花园的,某一日,公主玩笑道:“我的园圃只怕还超出上林苑一筹,上林苑的匾额不如给了我呢!”皇帝竟真的命人取下匾额,移奉到园圃,彰显此处是真正的上界仙林。
只不过今年,上界仙林被公主拿去与民同乐了,云栽露种思之再三,打算把咸池宫也操办成一个大型花圃,仿造出一幅不输上林苑的春日景致。
她们命人去上林苑搬来一盆盆牡丹——花苑里除了就地栽种的牡丹,也有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牡丹,依恋故土,只能随盆栽种,一旦沾了新土,便会枯萎死去。再者,地里的牡丹须得隔离三尺,使叶子相接,而枝条互不磨擦,方可通风透气,又不使阳光直射根部,因此新发之幼苗,也必定移植到盆里了——沿着路径铺排开来,牡丹枝头全系了红绫子,繁华又吉祥。
桌围椅套是一色的锦绣牡丹,杯盘碗盏都镶着金银丝牡丹,一并吐蕊开花,芬芳弥漫,自有一种焕烂气象。
正日子是一个艳阳天,各路贵戚显宦及其诰命都亲自持了名帖送上寿礼,两翼侧殿摆上了一排排桌案,堆满了奇珍异宝,末了长辈退出,小辈留下。
这也是公主的规矩,一日办两场宴,白天由公主主持,和小辈们冶游一番,吃些小食,及至黑夜,就由帝后主持,小辈回去找长辈,一共赴夜宴吃正餐大菜。
宴席设在咸池宫前,咸池宫背对峰峦面对池沼,相隔有广庭一片,周遭是姹紫嫣红。因是一帮少年人的聚会,并不端着排场,而是花前、廊下、亭中、水边,都安置了桌案椅凳,随坐随歇,十分惬意。
宫女娇娃们往往返返,在案桌上叠起盘子,最底下八个,再叠六个,再叠四个,如此叠上去,成就一朵大花。盘中虽是小食,却异常丰盛别致。
一望而去,男女杂处,全是麟子凤雏,耀得人睁不开眼。到这时,已不单是为公主庆寿,而是玩耍交际,好像过节一样了。
人群里,有两抹身影穿行而来,分外招致侧目。
显见得是一对姐妹,均穿着轻纱薄罗。姐姐十六七,淡白的鹅蛋脸,眉眼细长,身穿烟青色,举止一派清贵;妹妹十四五,晕红的瓜子脸,嘴鼻丰圆,身穿霞赤色,形容十分娇憨。姐妹俩步步来到,互为映衬,相得益彰,恍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那纱罗裙子在周身荡漾,一岫烟光,一滩霞色,走到哪里,都有人伫足回首。姐妹俩也很得意,相视一笑。正是谢舒和谢窈。
谢窈走累了,拉着谢舒入座,旁边就是一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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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雪浪,正好为她们的青赤衣裳作了点缀。她难掩兴奋之色,双鬟跟着一蹦一跳:“姐姐,你真有眼光!公主赏了谢般衣料又怎样?她自己的手艺哪及得上司衣局!”
谢舒手持一把象牙团扇,闻言掩住了嘴唇一笑:“到底小孩子家,穿件新衣裳,就欢喜成这样子。”
历来宴会是各家交道的重大场合,女孩子难免争奇斗艳,一登台,一亮相,就先把台下压住了。女为悦己者容,哪怕今天最美最耀目的本该是公主,她们为了心上人,也是不肯稍稍松懈的。像谢窈这样知道自己长得美的女孩子,就更按捺不下较量之心了。
谢窈吐一吐舌头,喜盈盈地左顾右盼,却听到一声疑问传入耳中:“就是她吧?谢家的五女儿……”
“你也听说了吗?没想到满城风雨,她居然还敢来赴宴……”
“杨姐姐,你别指她,给她发现就不好了!”
“嘻,她做出暗通款曲的事,还怕别人指指点点么?”
谢窈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时愣怔住了。她把眼光四面轮转一番,有的人坐在一旁交谈,有的人站在一边说笑,有的吃着桌案上的果品,众小姐们纷纷攘攘自成热闹,可总有眼睛觑来觑去,就有一种诡异的气氛从她们之间滋生出来。
谢窈甩甩脑袋,好气又好笑,心想她们八成是嫉妒她。
但流言仍然存在于角角落落,暧昧不明,闪烁其词,一股脑儿地钻进耳朵来,也像谢舒谢窈身上的纱罗,云遮雾罩,影影绰绰,赶也赶不走,捉也捉不住。
耳听得愈来愈不堪,谢窈终究年轻脸皮薄,不由浑身发抖,牙齿都磕碰起来。
谢舒也明显听到了,本还在疑惑,直到听见有人道破原委:“前些日子,谢家女眷上山进香,有人窥见五小姐与一白衣少年亲密相处,最后还是坐他车里回家,被他抱着下车的!”
谢舒登时柳眉倒竖,左右转动头,寻找流言的来源,余光扫见谢窈的情形,探身向前握住了她的手:“你是什么身份?别跟那一群多嘴多舌的怄气!”
谢窈抬起头,面孔涨得通红,浸透了怒气,好像叫谁凌辱过一样:“送我回家的明明是公主!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无根无凭的,怎么敢胡编乱造呢?”
谢舒正欲说些什么,乍然间钟鼓普天,管弦匝地——
池对岸的一座高台上,十九名女姬按时奏乐,中央立一面雕漆建鼓,除了击建鼓者外,两名抱琵琶,两名架箜篌,两名吹笙,两名抚筝,两名拍板,两名横笛,两名方响,两名打细腰鼓,另有两名女姬立着,一名擎了一支尺八,一名却举了一只筚篥。
大鼓领小鼓,鼓声先动,笛声后随,其间尺八错落,而后众乐和起,笙的历历杳杳,筝的靡靡纤纤,筚篥的轹轹辚辚,琵琶的嘈嘈切切,箜篌的碎玉泣露,方响的敲金扣石,至于拍板,慢则如龙女踏冰,急则如鲛人泣珠,真是各尽其妙。
乐声荡着水面过来,清亮入耳,将一切腌臜流言都盖过去了。
谢窈在谢舒的软语安慰下,重新振作起来,她向别处张望,霎时间瞪目直视,伸手指出去:“檀郎!檀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