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元朝那些事10《发宋陵寝》

至元二十二年的八月,绍兴城的桂花刚开,满街都是甜津津的香气。可这香气里,却飘着股子血腥味。杨琏真迦带着河西僧和凶徒,像一群饿狼似的扑向了宋六陵。

护陵使罗铣守在永穆陵前,手里攥着半卷《宋史》,那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破棉絮。“老祖宗啊,”他对着陵墓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孙儿无能,护不住你们啊。”

杨琏真迦骑着高头大马,秃脑袋在太阳底下泛着光。他穿着藏红袈裟,腰间挂着九环锡杖,每走一步,锡杖上的铜环就叮当作响。“罗铣,你还想螳臂当车?”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铣,“识相的就滚开,否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罗铣咬着牙,站起身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的补丁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罗家世世代代守陵,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们这些贼子玷污先帝!”他话音刚落,几个凶徒就冲了上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罗铣蜷缩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他最后看到的,是杨琏真迦那张扭曲的笑脸,还有漫天飞舞的桂花。

唐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火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是个穷书生,平日里靠教书糊口,可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仇恨。“玉潜,怎么办?”几个少年围在他身边,声音里带着颤抖。

唐珏摸了摸怀里的碎银,那是他变卖了所有家当换来的。“我们去收尸骨。”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子狠劲,“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先帝暴尸荒野。”

深夜,唐珏带着少年们摸进了陵区。月光下,一座座陵墓像巨兽般蹲伏着,散发着阴森的气息。他们踩着满地的残砖断瓦,来到永穆陵前。墓室的门已经被炸开,里面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嘴。

唐珏点燃火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墓室里一片狼藉,棺椁被劈开,珠宝散落一地。宋理宗的尸体倒悬在梁上,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容。唐珏的喉咙一紧,眼泪差点掉下来。“动手。”他咬着牙说道。

少年们七手八脚地取下尸体,用准备好的锦被裹住。唐珏跪在地上,仔细地收集着散落的骸骨。突然,他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理宗的头骨。头骨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眼窝空洞洞的,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唐珏颤抖着将头骨放进木匣,又取出黄绢,在上面写下“永穆陵”三个字。他的手在发抖,黄绢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子坚定。“走吧。”他站起身,“天亮前要把尸骨藏好。”

林景熙背着竹篓,手里拿着竹夹,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他的腰间藏着十几块银牌子,那是他用全部积蓄铸的。“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挨个儿向围观的人乞讨。

杨琏真迦站在高处,看着手下将帝后的骸骨扔进大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镇南塔,就建在这里。”他指着大坑说道,“让这些南蛮子永世不得翻身!”

林景熙悄悄地靠近大坑,趁人不注意,将银牌子塞进一个士兵的手里。“求你,”他低声说道,“给我几块骨头吧,高家孝家的就行。”

士兵看了看银牌子,又看了看林景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趁乱捡了几块骨头,迅速塞进林景熙的竹篓。林景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家,林景熙小心翼翼地将骨头放进两个木匣,又取出从宋常朝殿挖来的冬青树苗,种在院子里。他望着树苗,轻声说道:“冬青啊冬青,你要好好长,将来替先帝们守着这方水土。”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听着危素讲述宋陵被盗的经过,脸色越来越阴沉。“理宗的头骨,还在西僧手里?”他沉声问道。

危素点了点头,“是的,陛下。那贼人将头骨制成酒器,日日把玩。”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荒唐!”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传朕旨意,无论如何,也要找回理宗的头骨。”

三个月后,北平传来消息,理宗的头骨找到了。朱元璋亲自到应天府迎接,看着那具残缺的头骨,他长叹一声,“朕对不起大宋的列祖列宗啊。”

洪武三年,理宗的头骨被归葬永穆陵。那天,绍兴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葬。唐珏和林景熙站在人群中,望着陵墓上重新栽下的冬青树,泪水模糊了双眼。

杨琏真迦站在飞来峰前,望着自己雕刻的佛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刚要转身离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扶住石壁,大口地喘着气。

“大人,您怎么了?”随从赶紧扶住他。

杨琏真迦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累了。”他刚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脚底传来,像是有千万根针扎进了骨头里。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随从们惊慌失措地将他抬回府中,请来了最好的郎中。郎中诊脉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大人这病,老朽无能为力。”

杨琏真迦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这是报应。他想起了宋理宗倒悬的尸体,想起了罗铣的鲜血,想起了唐珏和林景熙愤怒的眼神。“报应啊……”他喃喃自语,“这都是报应……”

几天后,杨琏真迦在痛苦中死去。他的尸体被草草埋葬,无人送葬。而他雕刻的佛像,却依然立在飞来峰前,接受着世人的唾骂。

绍兴的桂花又开了,香气依旧甜津津的。唐珏站在永穆陵前,望着新栽的冬青树,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也埋不掉的。就像这冬青树,无论经历多少风雨,终会在春天里重新发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