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珺对众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对着叶靖澜盈盈下拜:
“原是叶千金,久仰大名,早闻小姐乃女中豪杰,今日得见,实乃雪珺之幸”。
叶靖澜满脸不屑,侧过身子,拒不接受她的行礼,冷哼一声:
“哼,你这般闺阁女子,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且问你,为何要贪图定东王府的富贵?你家庆阳伯爵府难道还养不活你?”
李雪珺脑海中对这叶靖澜其实毫无印象,怎能容她在这大街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败坏自己的名声?当下柳眉紧蹙,正声说道:
“叶小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白无故给我扣上一顶贪图富贵的帽子,你究竟意欲何为?还望叶小姐慎言!”
“我给你扣的?”叶靖澜双目圆睁,怒声质问:“你敢说,你难道不是吗?”
人群中,瞬间有人随声应和,议论纷纷,认定李雪珺就是贪图富贵之人。
“当然不是”李雪珺转身面向大街,大声喝道:
“我与楚王爷的姻缘是圣上赐婚。说我是为了贪图富贵者,难道你们是想说圣上圣眼蒙尘吗?”。
此言一出,附和之人瞬间噤若寒蝉,叶靖澜的脸色也尴尬起来。她虽平素行事肆意,但是乱议皇上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那,那,你说你是为什么”叶靖澜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你没有听闻圣旨么,叶小姐。”
“圣旨上说你对楚兄情深意重,可我现下不信……”
“为何不信?”李雪珺明亮的杏眼,直直盯着叶靖澜的眼睛。
被盯得心里直发慌,叶靖澜暗自纳闷。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除了楚睿钦,她还从未服过谁。眼前这李雪珺不过十六七岁,怎的目光如此摄人,让人心里发怵。
叶靖澜挺直腰背,给自己壮胆道:
“楚兄曾经意气风发之时,京都的名门贵女自然都对他倾心不已。可后来他重伤之后,却再无一人现身。如今,京城谁人不知楚兄重病,怕是时日无多。”
“三年前,你怕还未及笄,都不曾见过楚兄如神夺目的样子,现又如何能声称倾慕于他?不是贪图富贵,难不成是另有居心?”
“叶小姐,你要不在想想,我为何说自己顷慕楚王爷。”李雪珺声音清冷,脊背笔直。
她本就比叶靖澜高站两个台阶,此刻更显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的姿态。
“我怎么知道!”叶靖澜咽了一下口水,气势已弱了几分。
“你当真不知道?”李雪珺语气不紧不慢,步步紧逼。
“不知!”叶靖澜已然烦躁起来,语气中满是不耐。
李雪珺目光扫向看热闹的众人,提高声音问道:“诸位可有谁知晓?”
人群中,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哑然失笑:
“李小姐,你闺阁女儿的心事,我众粗人怎可知晓?”
“哈哈哈哈……”
众人的嘻笑声并未让李雪珺的神色有半分不悦,只是面容反而愈发庄重。
今日她出门时,雪珺本想着低调行事,故而穿着十分素净。
上身着一件玉色夹衣背心,剪裁合身,玉色淡雅,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若美玉生辉。
下身月白色长裙垂坠而下,质地轻盈,裙上似有微光闪烁,恰似月光倾洒,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柔和温婉。
她不经意的,整理了一下衣摆,目光深遂,仿若越过众人,飘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朱唇轻启,声音清脆而沉稳:
“小女子自小养在深闺,学识浅薄。只习得些女红琴棋之术。我深知,这京都繁华迷人眼,大家各有各的欢乐。”
“然而,有一个道理,我一直以为众人皆晓。无论我们是在踏春赏秋,还是围坐暖阁,边关的儿郎们却都在冷月之下,紧握手中长枪。”
“他们为护山河安稳,为保百姓安居,舍弃家中的温暖、亲人的相伴,以血肉之躯为我们守护太平。他们远离故土,有的甚至年纪轻轻便埋骨他乡!”
转身看向叶靖澜,目光如炬:
“我随未有幸见过,当年明亮天周王朝,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但如今的楚王爷,虽身染重病,却依然愿舍命为家国大义献身。如此种种,难道不值得我为之倾慕吗?!”
又望向众人“难道诸位不能感同身受吗?!”
话语间,每一个字停顿都恰到好处,掷地有声。
秋阳暖煦,光芒如金纱般轻柔地覆于李雪珺之身,为她勾勒出一圈神圣的光晕。
微风轻拂,恰似温柔的手,悄然撩动她鬓边的碎发。
此刻,她双眸蕴满灼灼热意,神色庄严凝重,如若神明心怀天下苍生。唯有微风轻轻带起的裙摆一角,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台阶之下,众人似是目睹一位悲天悯人的仙子临世,自惭形秽。
年轻人们被她的话语感染,面露羞愧之色;那些家中有亲人当兵的,更是忍不住轻轻抽泣。
人群中的楚亚霖,嘴巴微张,眼中满是震惊,望着眼前的女子,心跳陡然加快。
这是往日那个让他为之不屑,唯唯诺诺,毫无意趣的李家二小姐吗?
李雪珺仿若无视所有人的反应,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温柔:“叶小姐,你现下可否已解心中疑虑?”
“可,可,”叶靖澜早已被李雪珺的几句话震住了心神,结结巴巴地开口:“如若楚兄,将来……那……那你不是……”
李雪珺似是明白叶靖澜话里的言外之意,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
“人生,不过六十一甲子,无人知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你我凡人者,昨日不可忆,明日不可追,只惜今朝,又何妨!”
“好”“好!”“好!”
“好一个只惜今朝,又何妨!”
“李小姐,不仅心怀丘壑,亦是有智者之言呐!”
“庆阳伯爵府果真教女有方啊!不愧是门名贵女啊!”
……
众人的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热烈非常,恰似他们方才随时可发出的讽刺声,嘻笑声一般。
李雪珺对众人的追捧神色淡然,并不为意。
平静的向叶靖澜行了一个告别礼,未等叶靖澜回礼,便扶着红梅的手,登上马车,朝远处使去。
楚亚霖鬼使神差的,神色恍惚,撇下身边的小厮,竟不由自主地跟在马车后面。
叶靖澜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本想说点什么,奈何喉间似哽,竟难吐一字。
宝韵坊对面的酒楼雅间,一个正对着刚才一幕的男子,目光随着李雪珺的马车而去,直到马车已经看不见。
他带着斗笠遮面,看不清样貌。只见身姿挺拔亦消瘦,嘴角突然微笑轻启:
“昨日不可忆,明日不可追,只惜今朝,又何妨!”
遂像想通了某事,起身出楼上马,舍去欲往的目的地,沿来时之路而归。
李雪珺又购置了几套笔墨纸砚,红梅扶她坐回马车时,却惊觉看到不远处一个模糊但厌恶的身影,竟然是楚亚霖。
李雪珺听闻后对着红梅说了句:“让马夫快点,你们辛苦些跑起来”。
楚亚霖本欲上前与李雪珺搭话,却不想李府马车提速,心中一紧,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