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以死相胁

屋内陈设极尽奢华,酸枝木博古架上错落摆着鎏金嵌宝的西洋座钟,与汝窑冰裂纹笔洗相映生辉。

湘妃竹屏风的孔雀翎毛流转光晕,羊脂玉镇纸的麒麟血丝活过来般,嘲弄她腕间玉镯。

茶水泼在腕上的灼痛都比不上心口翻涌的妒火。

她死死盯着仇英的《桃源仙境图》,画中云雾缭绕的琼楼玉宇,像极了她求而不得的贵妃榻;而博古架暗格里的点翠凤冠,珍珠流苏晃得她眼眶发烫。

这些本该属于贵胄的珍品,如今竟落进商人手里?商人怎么配的?

“不过是铜臭满身的东西!”茶盏砸在黄花梨桌面的脆响里,王氏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溅出的茶水在紫檀木上洇出褐斑。可更叫她心惊的是,自己竟像没见过世面的粗使婆子似的,被这些俗物勾得失了心神。

罢了,商贾终究是商贾,比不得她这样的贵妇可是踩着云头履进祠堂的。

这么想着,下颌又端出三分傲气,只是袖中指甲早掐进了掌肉。

看着掌柜满脸凝重的回来,王氏心里冷笑:装什么不情愿,只怕你十年也赚不到一千两吧:“怎么样,今日我可以拿走了么”

掌柜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字据:“夫人,实在没办法,您的那批物件,二掌柜刚告诉我,昨儿个,东家已经卖出去了。连定金都收了,只等过几天拿货。”

“什么”王氏忙抢过字据一看,果然上面写着,买卖金额,货物名称,交付日期和定金三万两。

“怎么会这么快”王氏不敢相信,觉得是掌柜在做局。

掌柜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一个江南的珠宝商,貌似还会给宫供东西的。十分富足。常常来我们铺子里淘货。您当了东西后,东家也是担心物件多,压现银,便唤了这个客人请来,没想,客人觉得水头极好,特别满意,便已经定下了。”

“这下,只怕十万两,也拿不走了。”掌柜一边说,一边看王氏的脸色。

“你刚才明明答应了我……”王氏怒吼:“你是故意和我做对吗?敢戏耍我!生意不想做了是不是,还是一个个都活腻了。”

掌柜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夫人容禀,小老儿方才只说去看看,可未曾应允什么。若夫人定要以权势相压,那我们只能拼着不做生意了,去和您对薄公堂。”

王夫人没料到掌柜竟如此强硬,一时语塞。情急之下,竟当众掩面啜泣起来。

“哎哟,我这是什么命啊!”王氏拍着大腿哭嚎,发髻上的金步摇乱颤,“别人也管家,我也是当主母,竟沦落到这般田地!”此刻她活像个撒泼的村妇,哪还有半分贵眷体面。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一个穿靛蓝直裰的二掌柜闻声进来。他目光在屋内一扫,拱手道:“掌柜的,这是……?”

大掌柜将他拉到一旁,耳语几句。两人不时瞥向王氏,面露难色。半晌,二掌柜捻着山羊须幽幽道:“夫人若实在凑不出现银,倒有个折中的法子。”

王氏忙用绢帕抹了泪痕,身子前倾:“快说!什么法子?”她指甲几乎掐进檀木桌案,哪还顾得上帕子上晕开的胭脂。

“近日,有一岭南的老板,想收庄子。”二掌柜对着大掌柜和王氏陪笑。“不拘大小,也不拘收益,说是收去,种农务。我们铺子当珠宝的多,当庄子真是没有。夫人手上,如果有闲置的,不赚钱的庄子,到是可以将庄契抵押。”

大掌柜连忙拍个头:“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说完看着王氏:“夫人,你看,可好,这就不用动您的现银了。”

王氏心下一算,她的陪嫁庄子自己自然是不肯动的,可是李府只有七个庄子,其中四个有收益,还是端木念的陪嫁。如果押了,这年节上,如何和李阳明交待。

可是当李府的,李阳明知道的了,她脖颈一凉,仿佛已听见丈夫的怒喝,甚至能想象那根家法藤条抽在身上的痛。

她咬牙,硬着头皮道:“我……我还你们五万两现银,再抵一个庄子给你们。”

二掌柜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夫人说笑了,便是皇庄,一个也抵不了五万两银子啊。”他慢悠悠地竖起五根手指:“至少——五个庄子。”

“什么?!”王氏拍案而起,茶盏震翻,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绣金马面裙。她顾不得烫,尖声叫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大掌柜忙开口:“夫人您先别急,要不,您去别地儿问问,如果他们收庄子,或者您将庄子卖出去,或者能多点银钱。只是,一个庄子,确实能值一万,已经很不错了。”

王氏胸口剧烈起伏,她何尝不知自己手里的庄子不值这个价?便是最丰饶的良田,一年到头刨去佃户分成、管事抽头,能落进她手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千两雪花银。

可眼下哪还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就两个,在多也是不能的啦,你们要是不允,我便一头撞死在这!”

知道王氏是故意威胁,可是两个掌柜仍面露难色,眉头紧锁,三人一时僵持不下。

屋内只听得见茶盏轻碰的脆响,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突然——

“喵……”

一声绵长娇软的猫叫从后院传来,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大掌柜眉头微动,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扰乱了思绪,终于勉强松口:“……罢了,就依夫人的意思。”

最终,以归还五万两白银和两张庄契的条件,王氏换回了死当出去的物件。

一墙之隔,李雪珺抬眸,正瞧见端木辰指尖抵在唇边,眉眼微弯,学得惟妙惟肖,甚至尾音还故意拖长,活像只慵懒的猫儿。她一时没忍住,唇角微翘,又怕笑出声,只得咬住下唇,肩膀轻轻发颤。

直到隔壁传来三声轻叩——咚、咚——咚,两短一长,端木辰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侧眸瞥她,嗓音慵懒带笑:“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

李雪珺祖孙三人,才纷纷笑起来。

端木夫人更是溺爱的用食指点了点端木辰额头:“你呀。”

“表妹应该要回去了,免得引人起疑。”端木辰折扇“唰”地展开:“晚点事情办受了,我传信给你。”

“好”李雪珺对端木夫妇行礼;“外祖父,外祖母,珺儿先回去了。明日我会上午在去李府一趟,外祖父可以和我前后脚去。”

端木晁点点头。送李雪珺到院了口。

端木辰递过来一个围帽说:“我送你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