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都聚在村口,伸长了脖子。
当他们看到林东和一个陌生的小老头从车上跳下来时,都愣住了。
林东兴奋地把刘老药工请到田边,指着那片绿色的海洋。
刘老药工一路都在抱怨路太颠,可当他看到眼前这片药田时,所有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他冲进田里,像个孩子发现了宝藏,拔起一株,闻闻;又拔起一株,用指甲掐开根茎,放在嘴里尝了尝。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吼一声:
“宝地!这真是块宝地啊!”
他转过身,指着翘首以盼的村民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都听好了!”
“从明天开始,天不亮就给我下地!”
“怎么收,怎么洗,怎么切,怎么晒……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谁要是敢糟蹋了一根药材,别怪我老头子翻脸不认人!”
秋风卷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掠过靠山屯的田间地头。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埋头苦干的村民。
铁锹挖下去,带出的是一根根粗壮饱满的黄芪;
镰刀挥舞间,一片片叶已泛黄的当归被齐齐斩断,只留下土里最精华的根茎。
枝头上一串串红玛瑙似的五味子,更是被手巧的媳妇们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进柳条筐里,
那酸甜的果香,馋得跟在大人后面的半大孩子直流口水。
“东子!你快瞅瞅!今年的收成,绝了!”
铁牛叔扛着一捆刚出土的当归,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哐当”一下把药材扔在田埂上,震得尘土飞扬,
“就这些宝贝疙瘩,往县城里一送,咱靠山屯可就发大财喽!”
周围的村民们闻言,也都直起腰,纷纷附和着,笑声和说话声混成一片,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
林东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像他们那么轻松。
他弯腰捡起一根铁牛叔扔下的当归,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一股浓郁到近乎霸道的药味直冲鼻腔。
“铁牛叔,这东西是金贵,可也娇贵得很。”
林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周围人的耳朵里,
“这么堆着,用不了一天,里面的水分就得让它烂心。到时候,别说卖钱,当柴火烧都没人要。”
一句话,像一瓢冷水,瞬间浇灭了现场火热的气氛。
铁牛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挠了挠头,有些憨直地问:
“那……那咋办?往年咱采了药,都是直接卖给药贩子,他们自己拉回去弄,咱也不懂啊。”
“以前是以前,咱们量少,人家不计较。现在是整个种植基地!”
林东环视一圈,目光坚定,
“要想把咱们的药材卖出金疙瘩的价钱,就得自己给它穿上‘新衣裳’——烘干、切片,做成能直接进药柜的干品!”
正说着,一个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头背着手,慢悠悠地从远处溜达过来。
他正是林东特地从县城百草堂请来的刘老药工。
刘老头看也不看林东,径直走到一堆刚挖出来的黄芪旁,眼睛一扫,随手捡起一根,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瞎刨!简直是瞎刨!”
他猛地一喝,把正在埋头挖土的一个小伙子吓得一哆嗦。
“你看看!这根皮都让你给铲破了!药性最足的就是这层皮,破了,药效就得跑掉三成!这是药材,不是土豆地瓜,能这么使蛮力吗?”
刘老药工拿着那根“反面教材”,吹胡子瞪眼,对着围拢过来的村民们,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
“还有这当归,洗的时候不能用硬刷子猛搓,得用软毛刷顺着纹理一点点来……”
“五味子摘下来,不能见铁器,不然果子发黑,品相就毁了!”
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实打实的经验之谈。
村民们听得鸦雀无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神情从最初的不以为然,慢慢变成了凝重和敬畏。
他们这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比种庄稼要精细得多!
光说不练假把式。
技术指导有了,家伙事儿也得跟上。
当天下午,林东就把村里的木匠王老五、泥瓦匠李大胆几个能人,全召集到了村边的一块空地上。
“东子,你画的这图……是啥玩意儿?”
王老五端详着林东画出的草图,满脸疑惑,
“这烘干房我懂,可底下这火道,九曲十八弯的,跟盘条龙似的,有啥讲究?”
“讲究大了!”林东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
“这叫‘回龙炕’,热气在底下多转几个圈,才能散得匀,火候才稳。”
“咱们烧沼气或者劈柴,热量一点都不能浪费!不但要烘得干,还要烘得香,锁住药性!”
说干就干!
整个靠山屯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男人们平整土地,用修路剩下的“土水泥”打出光滑坚硬的晾晒场;
女人们则在场上铺开新编的凉席,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
几座土坯烘干房拔地而起,王老五带着徒弟,小心翼翼地盘着那“回龙火道”,每砌一块砖,都要反复校对,生怕出了差错。
村里一间闲置的库房,被彻底打扫干净,墙壁刷上了石灰,变成了窗明几净的切片作坊。
几张崭新的大案板一字排开,旁边是磨得锃亮的切刀。
最惹眼的,还是角落里几台奇特的玩意儿——那是林东凭着系统图纸,让王老五他们捣鼓出的手摇脚踏式切片机。
“柱子媳妇,你来试试这个!”
林东招呼着一个手脚麻利的媳妇。
她好奇地坐上去,右手摇着把手,左手将一根洗净的黄芪送入卡槽。
“咔、咔、咔……”
随着清脆的响声,一片片厚度均匀、状如铜钱的黄芪片,流水似的从机器另一头滑落出来。
“哎呀我的天!这可比用刀切快多啦!”
柱子媳妇一声惊呼,整个作坊的人都围了上来,满眼都是惊奇和羡慕。
接下来的日子,靠山屯彻底被一股浓郁的药香给浸透了。
采收、清洗、切片、晾晒、烘干……
每一道工序,都有刘老药工瞪着眼监督,有林东制定的“死规矩”卡着。
“铁牛!你负责的烘房,温度高了半格!想把当归当成烤红薯吗?”